2018年4月5日（周四）
话说昨天在简述日本历史时，我提到了日本平安时代结束后进入了幕府时代，在那军阀统治时期，天皇俨然是个装饰品。几百年间，各种军事力量在博弈，国土有时统一，有时割据（日本也有个长期对峙的南北朝时期和战国时期）。
在日本，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三个名字在就像中国的霍去病、曹操、岳飞一样家喻户晓。除了日本的正史，很多野史和戏剧都以这些人物为主题，他们不仅对日本历史，也对日本的国民性等方方面面的塑造产生着巨大的影响。
日本自武士阶层崛起并创立了镰仓幕府以来，政治体系其实是典型的二元制。一套是以天皇为首、王公贵族为辅的帝家，另一套是以大将军为首，地方割据势力为辅的武家。按照帝制逻辑，武家为天皇所雇，本应该唯天皇马首是瞻，指东打东，指西打西。但认为天下事都是这样运作的，未免太过天真。一旦军权旁落，天皇慢慢地蜕变成了橡皮图章，几百年的幕府当政时期，军政和税收等大权无不是捏在幕府将军们手里。天皇大权旁落，甚至废立也在将军们一念之间。这种情景在中国历史上也屡屡出现过，只是通常时间较短，没有形成几百年之长的军阀当政时期。
日本的幕府时代可以简单分为四个阶段：即镰仓时代（1185-1333），大将军源赖朝在神奈川的镰仓始建幕府，首创幕府政治。期间，日本真正的政治中心在镰仓，京都虽是首都，天皇却基本上被架空；室町时代（1336-1573），足利家族出身的大将军取代镰仓幕府建立了室町幕府。期间天皇欲夺回实权但终究失败，导致了日本60年的南北朝和战国时期，连年的战乱产生了大批的浪人，也就是我们明朝时所称的倭寇；到了明智幕府时代（1573-1603），也就是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称霸的时代。织田信长几乎统一了日本，却在本能寺之变中被迫自杀，最后由丰臣秀吉完成了日本本土的统一；1603年，德川家康完成了日本列岛的统一，正式开启了江户时代（1603-1868），德川家康在江户（东京）建立新一代的德川幕府，实行的是跟中国清朝一样的闭关锁国政策，直到1854年在船坚炮利的美国舰队威逼下打开国门，继而引发倒幕运动，天皇重归权力中心，幕府时代正式结束。
同一时期，中国和日本一样遭受到西方国家的经济和军事大冲击，由于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措施，从此两国经历了截然不同的国运。在日本，展开了我们中国人熟知的明治维新，不仅开始了全面西化，甚至喊出了脱亚入欧的口号，这一国策使得日本在几十年间咸鱼翻身，并加入到了世界发达国家的行列中。1894年，日本在甲午战争中战胜了中国，1905年，日本又在日俄战争中打败了沙皇俄国。当年小日本的迅速崛起，对担忧中国前途命运的有识之士刺激很大，中国相继迸发了急起直追的冲动，于是就有了效法日本明治维新的戊戌变法，可惜变法失败，中国与日本的差距越来越大，成为中国人的切肤之痛。
《德川家康》的传记在中国有很多人读，被称为日本的《三国演义》，据说日本的企业家一般都熟读此书。了解了以上的历史背景，我们就要走进京都的“二条城”了。二条城，得名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在棋盘式分布的京都城里，京都御所（皇宫）所占据的东西走向大路被称为一条，从北向南，依次是二条、三条，一直排到十条。今天的三条至四条间，是京都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祗园位于四条。我们眼前的二条城，最初是德川家康下令建造的，到他孙子德川家光时代，达到了今天的规模。二条城外，有东西约500米、南北约400米的高大围墙包围着，且有护城河予以保护，简直是易守难攻的欧洲城堡，这是连皇宫都没有的安全措施。前面说过，德川家康开启的江户时代，其中心在今天的东京，京都的二条城只是幕府将军的一个行辕。德川家康建立二条城的目的，冠冕堂皇的说法是便于保卫皇宫，其次才是自己拜见天皇时在京都的住房。路人皆知的是，这样一座具有军事作用的城堡，等于向天下宣告德川家的无边权力。
走进二条城，穿过雕刻精美、装饰华丽的巨大唐门，面前是一座宫殿式大建筑，参观者必须脱鞋进入，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跟随「顺路」的标志而行。里面是一间一间按照不同级别客人等待被接待的厅房。第一间大厅装饰华美，大幅的壁画、镶嵌花纹的天花板、虽不能用雕梁画栋来形容，却华丽中透出庄严，也很有威慑感。整个建筑内部，颇有九曲回廊相连的格局。据资料介绍，幕府将军特意安装了夜莺地板（莺声廊），能够在轻微踩踏的情况下发出吱嘎声来预知是否有不速之客入侵。看来，貌似强大的幕府将军，骨子里还是草木皆兵般地防范着其他势力。不比不知道，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座幕府将军名义上的临时住所，建筑之华丽和精美要好过天皇的御所，幕府时代的天皇，有其名而无其实可见一斑。
建筑物内部都是木质结构，木地板，木墙，并看不到家具。在将军府最高级的主殿中，特地安放了其属下或者来客觐见将军的场景蜡像，像是一出舞台剧。将军的座位离被接见者有很远的距离，应该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即便来宾中混入刺客，也难以再现荆轲刺秦王的一幕。在整个大建筑里参观时严禁摄影，理由是这些都是国宝。另外就是将军及其近侍居住和工作的黑书院（接待近侍的地方）和白书院（将军起居的地方），但都是空房间，只能简单读一下门口的介绍。
作为京都17项世界文化遗产中唯一非寺庙的遗产，二条城对日本具有特殊的意义，其建筑成就可能还在其次，它是日本从古代向现代转折的重要场所。1868年，就在这里的大书院，德川幕府最后一代将军德川庆喜，向明治天皇交出国家治理权，即日本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政奉还。至此，长达700年幕府政治体系正式退出历史舞台，日本走上了明治维新的道路，也与影响其1000多年的中国文化作了彻底切割。
参观完大殿，我们先登上城墙的角楼，原来担当者放哨警戒的功能，现在是登高望远的好地方，整个京都城尽收眼底。接着来到花园里赏樱花，二条城向以樱花种类丰富闻名日本，算得上京都最佳赏樱胜地之一。在樱之园， 可观赏到有“樱花王者”美誉的八重樱，高大的樱花树，真正的王者气象，这是我们在日本看到的最漂亮的樱花品种。相对于其他樱花品种，八重樱算是晚樱，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一排排八重樱都在盛放，煞是好看。整个花园占地相当大，其格局就比大部分紧凑小巧的日式院子更为大气。还有盛开的杜鹃花等奇花异卉，把整个园林点缀得花团锦簇。院子里当然也少不了亭台楼阁，但比江南园林更丰富，庭院、怪石构成的枯山水是日本园林点睛之笔。
在京都旅行，到处可以看到“京都文化财”的牌子，其实是“京都文保单位”的日语说法。作为千年古都，京都的“文化财”随处可见，至于联合国认定的世界文化遗产，则是个中翘楚，来京都的游人，往往会觉得时间不够感到无所适从。如果跟旅行社走的话，一般都是金阁寺、银阁寺，清水寺，最多加上平安神社和八坂神社，但这么多的游客涌入这些“必游之地”，难免人满为患，摩肩接踵之下，观感就很差了，我们这次放弃了游人集中的金阁寺和银阁寺，仍然看到了京都最好的一面。既然一次旅行不可能看遍所有的景，挑选人相对少又有品鉴价值的地方应该是明智之举。如果说非要在17处世界遗产中选一个去看，但从历史文化的角度来考量，我会毫不犹豫地推荐二条城。
逛累了，得找个环境好的地方吃饭休息，记得房东曾经介绍过家对面，小溪的另一侧就有一家超棒的料理店。我们运气不错，通常要预约的六盛京料理居然只等了半小时就有座位了。 这家料理店门面很小，里面却格外宽敞和豪气，大堂里有供客人等位的超长皮沙发，加之角角落落都有花儿点缀，让等位的客人心情很愉快。曾经有人说过，在日本有些顶级饭店都刻意保持低调，似乎怕被人发现似地藏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六盛就有点这种味道，门前的路非常窄，面前小河边，一排樱花树挡住了视线，不是特地来找根本难以察觉。
饭店的接待人员都能讲很好的英语，轮到我们时，由穿着和服的女子来带座，一丝不苟间礼数周到，让人如沐春风。据说这里的怀石料理很有名，但我们却不想花太多时间来走完怀石料理的繁复程序，直接点了他们家最畅销的便当（手をけ弁当）。日本是便当之国，会有什么惊喜呢？当服务员端上他们的便当时，我们才感慨便当与便当间也隔着很远的天河。很漂亮、很有范、很精致，所有的形容词都无法正确描述。一个竹篮子中盛放着十几样的食物，样样不同，每尝一种都会赞叹，每一样食物都恰到好处，除了食物新鲜，烹饪的技巧无与伦比，日本人是把料理当艺术品来做的呀。
然而惊喜还没有完。餐毕，我们换到大大一间临花园的房间，这里供应一种据说是京都最有名的甜品---舒芙蕾（Soufflé），这本是源自于法国的蛋奶酥甜品，由蛋黄及各种配料拌入打匀的蛋白烘焙至蓬松而成。就这样一种稀松平常的甜品，硬是被日本人做到了极致而名声在外。 看着周围的客人一边看着庭院的山水，一边满足地品尝，还不时悄悄地耳语，我们在期待中等到我们的那一份。甫一入口，满嘴浓香，完全没有在欧美吃甜品太过甜腻的感觉。
京都不仅是文化之城，也是美食之城。除了正宗的日式料理，连西餐也极为有名。大家恐怕想不到，全世界西餐的米其林餐厅要数日本最多。日本人本来就是出名的干净，又能把特殊的传统美学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周到的服务本来就是日本的强项，只要在菜品上精益求精，成为米其林餐厅要比世界其他地方的餐厅更容易，不是吗？
说到服务，我们这次在日本配眼镜的经历也算诸多难忘之事中的一件。早就听闻日本的眼镜质量很好，趁旅行的空闲时间去尝试一下应该不错。来到河原町和四条拐角处的眼镜店，热情的店员把我们迎入店堂，问清需求后把我们送入狭小的电梯，谁料想店员自己却快步走楼梯上楼，电梯门开时，小伙子已经在电梯门口等候了。之后，选镜架、验光、讨论需求，上楼下楼好几次，每次都是这样。当我们提出特殊的改动需求后，几位店员凑在一起认真评估，时不时写下汉字来跟我们沟通，直到满意为止。我配的是多焦点的眼镜，正常交货时间是一周，当听说我们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后，营业员打了好几个电话去工厂沟通，最后承诺我们离开的前一晚交货。对于我们戴了一辈子眼镜的人来说，换了几十副眼镜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认真的服务。而且，又是而且，在日本配的眼镜居然只有国内同等眼镜的四分之一价格，这不能不让我感慨。都知道中国的眼镜行业是暴利行业，普通眼镜还好，如果要超薄镜片，要多焦点，要进口镜架，价格就会奇高，我在上海的眼镜店配多焦点眼镜，光镜片就是三千人民币，树脂镜片的折射率从1.61、1.67到1.74，价格完全是翻倍的增长，而这里却是一个价格。营业员明确告诉我们不同折射率的片子成本一样，关键看度数和强度的关系，找到最适合客户的那一款。离开京都的前一夜，我们如期拿到了满意的眼镜，光是调整镜架就花了好长时间，不满意不收工。旁边也在同一家店配眼镜的一位中国客人笑着对我们说，日本人做事太认真了，有时候认真得让人有点烦，这位日语熟练的国人看上去在日本呆了很久了，享受如此服务久了竟然会如此评价，难道做事认真还有错？国人最缺的就是对待工作的认真二字。
日本旅行笔记(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