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青石板被秋雨打湿,泛着冷光。卖炭老翁蜷缩在墙角,怀里的炭筐翻倒,黑灰混着泥水,溅了他满身。太子的银靴踩在散落的炭块上,发出刺耳的碾轧声,酒气混着戾气,熏得周围百姓纷纷退避。
“老东西,敢挡本太子的路?”他揪着老翁的衣领,醉眼朦胧里满是嚣张,“知道本太子是谁吗?这天下迟早是我的,踩你几块炭,是给你脸!”
老翁吓得发抖,连声道:“不敢,太子殿下饶命……”
“饶命?”太子嗤笑,抬脚就往炭筐里踹,“当年我父皇登基时,可比我威风多了!不过他坐了这么多年龙椅,也该挪挪位置了,难道要等进了棺材才肯放手?”
这话刚落,人群后传来声冷斥:“放肆!”
太子猛地回头,看见个穿青布袍的老者,虽衣着朴素,眼神却像含着冰。他哪里认得这是微服私访的皇上,只当是多管闲事的老东西,扬手就想打:“哪来的野老头,也敢管本太子的事?”
侍卫刚要拦,就被皇上身边的暗卫按住。皇上盯着太子,气得指尖发抖——他刚在街角看了半柱香,亲眼见这逆子因老翁不小心挡路,就掀了炭筐,踹了人,如今竟还敢当着百姓的面,说出觊觎皇位的浑话!
“你可知朕是谁?”皇上的声音压着怒火,字字如冰。
太子被酒意冲昏了头,竟梗着脖子笑:“朕?你也配称朕?!”
周围的百姓吓得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皇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失望:“回宫。”
暗卫刚要上前拿下太子,他还在撒酒疯:“你们敢动我?我是太子!将来的皇上!我父皇都得让着我……”
这话像把钝刀,彻底割碎了皇上最后的容忍。
回宫的銮驾里,气氛死寂。皇上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茶水晃出盏沿,烫了手也浑然不觉。他想起方才太子踹向老翁时的狠戾,想起那句“该挪挪位置了”,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这逆子近日本就因西域部落的事心绪不宁,昨夜又喝了整夜的酒,竟荒唐到在街头失了体统,可……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
而此时的东宫,沈砚正将半本账册塞进锦盒。里面是太子私通西域部落的部分记录,还有几封语焉不详的密信——关键的证人还在西域未归,那纸能定死罪的手谕,至今没找到确凿下落。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指尖在锦盒上轻轻叩着,再等等,还差最后一环。
第二日早朝,皇上刚落座,沈砚已捧着锦盒跪伏在地:“臣,内厂总领沈砚,有要事启奏,事关东宫德行!”
锦盒打开,账册与密信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百官低声议论,太子站在阶下,脸色一白,酒意虽消,却强作镇定:“沈砚!不过是几笔寻常贸易记录,你竟敢拿来污蔑本宫,该当死罪!”
“寻常贸易?”沈砚抬眼,声音铿锵,“那西街百姓亲眼所见,殿下昨日醉酒欺辱老翁,甚至口出狂言,说‘皇上该挪位置’,也是寻常事吗?”
这话一出,皇上猛地拍案:“逆子!你可知错?”
太子这才慌了,扑通跪倒:“父皇,儿臣喝多了,是胡言乱语……这几日西域部落反复无常,儿臣心烦才多喝了几杯,绝非有意冒犯……”
“心烦就能仗势欺人?”皇上起身,龙袍在御座前扫过,“那卖炭老翁,寒冬腊月进山烧炭,不过是为了活命!你身为储君,不体恤民情也就罢了,竟还在街头酗酒闹事,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朕岂能容你?”
他目光扫过殿中:“沈砚所呈证据虽未全备,但太子失德之事确凿。即日起,将太子软禁于东宫,无朕旨意不得外出。沈砚,你继续彻查西域往来事宜,务必寻得实证,不得有误!”
旨意落下,太子瘫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他原以为顶多受顿斥责,却没想会被软禁,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怕了——那西域的事,若真被沈砚查透……
沈砚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指尖微微收紧。还差一步,那个藏在暗处的证人,必须尽快找到。弟弟的仇,不能只报一半。
消息传到醉月楼时,青儿正给东方玥的伤口换药。东方玥指尖抚过琴弦,音声清越:“皇上这步棋,走得稳。”
“软禁东宫,既保了皇家颜面,又给了沈砚查案的时间。”青儿轻叹,药箱里父亲的旧卷宗露了一角,她指尖拂过,“可太子背后若真有牵扯,这软禁怕是困不住人心。”
善善端着梅子酒进来,脸上带着喜色:“街上都在说,皇上命沈大人重审西域旧案呢!青儿姐姐,说不定能顺藤摸出更多事……”
“会的。”青儿笑了笑,拿起酒杯与东方玥轻碰,“雨停了,路总会越来越清楚的。”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醉月楼的灯笼上,暖得像初春。东方玥望着青儿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哪怕前路还有迷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杯酒,有这未凉的琴音,就总有走下去的勇气。
而被软禁在东宫的太子,望着院中湿冷的石板路,终于酒醒了大半。他跌坐在榻上,翻找出藏在床底的密信,指尖抖得厉害——沈砚到底掌握了多少?那个西域的证人,绝不能让他活着进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