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的青梅酿喝到第三坛时,沈砚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秦风扶着他的肩,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这是他们的暗号,意为“有我在”,可此刻沈砚的手,依旧抖得像秋风里的叶。
“二殿下说的……是真的?”他望着窗外,声音发飘。方才二皇子那句“你弟弟的死,或许与太子有关”,像颗炸雷,在他心里掀了滔天巨浪。
秦风往他杯里添了点酒:“殿下从不说无凭无据的话。他查到,你弟弟失踪前,曾在太子府当差,负责看守书房密室。”
“密室?”沈砚猛地抬头,眼里的醉意瞬间散了大半。他想起三年前,弟弟沈墨总说太子府的书房“藏着吓人的东西”,那时他只当是小孩子胡话,如今想来,字字都带着血。
“我得回去看看。”沈砚猛地起身,却被秦风按住。
“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秦风的声音很沉,“太子生性多疑,你今夜在醉月楼逗留太久,他必定派人盯着你。”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塞到沈砚手里,“这是二皇子的令牌,能调开东宫西侧的侍卫。等三更天,我陪你去。”
沈砚攥着那枚玉佩,指尖冰凉。他望着秦风眼里的坚定,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个总劝他“少杀无辜”的人,此刻却愿意陪他闯龙潭虎穴,而自己效忠的太子,说不定就是害死弟弟的元凶。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东宫西侧的角门悄悄开了道缝。沈砚和秦风猫着腰溜进去,月光在青石板上投下他们的影子,像两只潜行的猫。沈砚对东宫的布局熟得不能再熟,避开巡逻的侍卫,径直往书房而去。
“密室的机关在书架第三层,”沈砚低声说,指尖抚过刻着“山河永固”的匾额,“按一下‘永’字的竖钩。”
书架“咔哒”一声移开,露出黑漆漆的暗门。秦风点燃火折子,火光里映出阶下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沈砚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看见密室角落的木箱,突然僵住了。
那是沈墨的箱子,他认得上面的铜锁,是他亲手给弟弟打的。
箱子没锁,一掀就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件旧衣,和一封压在最底下的密函。沈砚颤抖着展开,火折子的光在他脸上晃,映出太子亲笔写的字:“沈守备(沈砚父亲)拒不归顺,其子沈墨在书房窥见密函,留之必成后患,处理干净。另,其长子沈砚武功尚可,可诱入内厂,收为己用。”
“处理干净……”沈砚念着这四个字,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原来父亲拒绝归顺太子党后暴病而亡,弟弟突然失踪,都不是意外。太子杀了他全家,却还假惺惺地提拔他,把他当成最信任的刀,用他的忠诚,斩向那些和他家人一样不肯屈服的人。
“阿砚……”秦风想扶住他,却被他猛地挥开。沈砚一拳砸在墙上,指骨渗出血,眼里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我竟然……竟然为杀我全家的凶手卖命!我手上的血,都是替他沾的!”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密函,转身就往外冲:“我要去找他!我要杀了他!”
“你疯了?”秦风死死拽住他,“现在去就是送死!太子党羽遍布,你连东宫都出不去!”
“那我就认了!”沈砚嘶吼着,像头被逼到绝路的兽,“我苟活了三年,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我……”
话没说完,就被秦风捂住了嘴。外面传来侍卫的脚步声,两人赶紧躲进阴影里,看着太子带着两个侍卫走进书房,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语气轻松:“沈砚那边有动静吗?让他盯紧二皇子,别让他查到沈墨的事。”
“殿下放心,沈总领对您忠心耿耿。”侍卫谄媚地笑。
太子哼了一声:“忠心?不过是没发现真相罢了。等我登上大位,他这种知道太多的,留着也是祸害。”
密室里的沈砚浑身发抖,若不是秦风死死抱着他,他早就冲出去了。直到太子的脚步声远去,他才瘫坐在地上,密函被血浸湿了大半,上面的字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我们走。”秦风扶起他,声音坚定,“现在不能硬碰硬,但这笔账,迟早要算。”
沈砚没说话,任由秦风扶着他走出密室。月光落在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内厂总领的戾气,只剩被碾碎的绝望。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弟弟总追在他身后喊“哥哥”,父亲把他叫到跟前,说“沈家的人,宁死也不能做不义之事”。
原来他早就丢了初心,成了家族的耻辱。
回到醉月楼时,天快亮了。老板娘端来醒酒汤,看着沈砚手上的伤,没多问,只说:“有些债,晚还不如早还,但得选个能活着看到结果的法子。”
沈砚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秦风坐在他身边,指尖缠着他的手指,像在给他传递力量。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碎金,他突然明白,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至少此刻,有个人愿意陪他,把这颠倒的黑白,一点点翻过来。
而东宫的书房里,太子正对着地图冷笑。他不知道,那封被他遗忘的密函,已经成了刺向他心脏的刀,握在他最信任的人手里。更不知道,这场权力的棋局,已经因为这迟来的真相,悄悄换了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