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陈晓楠买的是火车票，她已经许久没坐火车了。上次还是童年的时候，晃晃悠悠的绿色火车箱兜住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的欢笑声。

陈晓楠买到了靠窗的位置，拿本旧书在窗边随意翻看。这段时日的凌乱与喧嚣在行驶的火车轰鸣声里落下帷幕。

偶尔抬头看看沿途的风景，心中一片平静，一瞬间竟感觉与李淮的那三年恍若隔世。

火车晃悠五个多小时，等夜色降临才到站。陈晓楠揉揉酸痛的脖子，提着行李出了车站。

她和李淮恋爱那会，就提过好多次想要来C城玩，可惜两人工作都忙，凑不到都空闲的时间。她又觉得如果用掉年假只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属实有些可惜。便一直耽搁下来。

此刻双脚踩在C城的土地上，陈晓楠深吸了一大口C城的空气，城市里的空气算不得清新，可远离了熟悉的纷扰，逃离了那座充满回忆的小城，她的内心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快感。

打车到了酒店，整理好东西就去冲热水澡。舟车劳顿，热水冲去一身疲惫。

这场旅行本就发生的猝不及防，直到现在，陈晓楠还有一点茫然，以前做C城旅行攻略时，根本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分开，到最后，每一项计划里都有李淮的影子。

游乐场的惊险项目要有李淮陪着才好玩，心心念念的美食也要和李淮一起分享，甚至连景点也选择了那些适合情侣游玩的，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全是李淮的影子。

陈晓楠在淋浴头下想的出了神。读书的时候，记性太差，背书总是最后一个，为此还可是烦恼了一通，最后无奈之下学了理，再也不用对着书上整段的文字背的苦大仇深了。但现如今，她却发现自己记忆力竟是如此惊人，和李淮恋爱时发生的好多小事，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李淮用了很多方式试图证明她爱他，可是她的爱明明就藏在了这些细节里。他不看，她不说，他们注定要错过。

陈晓楠删掉备忘录里的旅行攻略，在自己的心愿便贴后面打了钩。

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还是要留给自己，这样才能更坦然地学会分别，更体面地面对分离。

旅行第一天，陈晓楠在海滩边坐到夕阳落下，她看到一对母女面朝大海旁若无人地唱歌，脚踩大地但也自在如风；她看到一人一狗躺在沙滩上吹着风聊天，语言不通却是兴致盎然；她还看到一对小情侣在海边迎着太阳亲吻拥抱，世间万物都化作陪衬。

眼前一幕幕，尽是人间真颜色。

她像位看客，默默地看着人间百态。这一帧帧画面里没有李淮，也没有为她停留的风景，但是她依然触摸到了温暖与希望。

陈晓楠摸到自己的眼泪，有一滴顺着脸颊掉到沙滩上，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所有幸福的时刻，她最想念的还是家人。

在旅行的第二天，陈晓楠误入一条古街。

在快走到尽头的位置，陈晓楠看到一条很长的石阶，石阶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位老人，远远看去竟还有几分错落有致的美感。

陈晓楠摇着手里的团扇在石阶上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左手旁就是一颗百年老树，繁茂的树叶遮挡住太阳，在燥热的午后硬生生地为古街上的住户开辟出了一方舒适天地。

陈晓楠摆弄着手机，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发现一个理着寸头的男孩不知何时入了镜。

她放下手机抬起头搜寻，注意到在石阶斜对面的一块阴凉角落里开着一家烧烤摊，寸头男孩就是摊主。

熟练地烤出一把肉串，撒上孜然粉，端到一旁客人的桌上。

少年拿起挂在烤架后面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手后，从小摊下摸索出一本墨蓝色封皮的书，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陈晓楠看到少年的脖颈因为低头崩的笔直，细细密密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晓楠兀自欣赏了一会。

原来就算没有草长莺飞，也是人间好时节。

过了一会摊子前跑来一个穿着裸粉色衣服的小女孩，扎两根马尾，一晃一晃。小女孩可能是少年的妹妹，她扒着少年的胳膊不知道在讲什么趣事，说到兴起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一番，少年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听小女孩说话。

寸头少年五官立体，长相稍显疏离淡漠，但一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两个小梨涡，很可爱。

少年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女孩子又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陈晓楠和一起在台阶上打盹的陌生人聊天，听他们不着边际地介绍当地的传奇故事，生活好不恣意。太阳西沉，陈晓楠去少年的小摊解决了晚饭，直等到月上柳稍头才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到酒店。

她也把自己这两日的见闻编辑好分享给了林西西。

林西西秒回：宝贝回来的时候给我带C城老字坊的黄酒。

陈晓楠好奇：你怎么想喝酒？

林西西这次过了几分钟才回：不是我，周洋喜欢啦。后面还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陈晓楠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面，眼不见为净。

早上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接起电话，林陈一的声音直接把她从睡梦中吓醒：“晓楠，你还在C城吗？”

陈晓楠心里警铃大作，可是回答不在的话，怕是下一秒就要露馅，哼哼唧唧回答了一句：“在的。”

林陈一尬笑两声：“晓楠，是这样的，我带几位同事来C城出差了，但出了点意外，导致我们现在人手不太够，想着你正好在这边，也方便。就问问你可不可以提前结束休假来配合我们几天。当然你放心，你请的这个假还作数的，忙完手头事情，给你再多续几天。”林陈一摸了摸鼻子，耐心地等着陈晓楠答复。

陈晓楠心里恨恨地骂林陈一。他就是一只修成精的狐狸，怪不得批假的时候一听C城那么痛快，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陈晓楠在心里来来回回痛斥万恶的资本家，面上还得装模作样，一肚子脏话化作了“好的”两字，又怂又气。

林陈一听出了陈晓楠语气里的不情不愿，这小姑娘连伪装的乖巧都如此不走心，像极了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逗弄起来颇有意思。他心情极好地给她发了工作地点，还贴心地补充一句，我们等你来一起吃早餐。

陈晓楠认命地爬起来收拾，磨磨蹭蹭地妄图直接饿死林陈一。

等到了地方，桌子上只剩些残羹冷炙，陈晓楠看林陈一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肉，抽了抽嘴角：“等我一起吃早餐？”

林陈一擦擦嘴，指指正在吧台结账的两个同事，笑的蛊惑：“帮你打包了早餐，节约时间。”等那两人带着打包好的食物回来，他端起了领导的架子，“我们今天时间紧任务重，小王你给小陈讲讲我们这次项目的内容，让她给你打下手。小朱就和我继续来核对这些数据，确保每一处都有据可查。”

陈晓楠只来得及把行李放下，就被迫投入到工作中。

她差点就要相信林陈一是真的缺人手。

14

下午去和甲方公司对接，讨论到晚上八九点才初步达成共识，陈晓楠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思绪却飘到了昨天那一对兄妹身上。

人有千种活法，未必活在这灯火辉煌的高楼里就快意。

她揉了揉眼睛，双眼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有些干涩。慢吞吞地整理桌子上散着的资料，抽空放空大脑，一会儿还得打起精神应付饭局。

对方公司在C城有名的饭馆订了位置，哪怕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吃饭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今晚双方都没有讨到太多的好处，饭局上还是免不了继续试探，都想知道对方的底线，再多争取几分利益，陈晓楠嚼着那被赞不绝口的长江刀鱼，没尝出嫩，也没品出鲜，咂摸着还不如昨天那熏黑的烤串，至少一顿饭吃的清静又安稳。

林陈一喝了不少酒。他倒是绅士，替她挡了那边递过来的所有酒。

一顿饭吃完，神色清明的就剩陈晓楠一个。林陈一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倔着说自己没醉，还能和张总再喝一轮。张总心里的小九九落了空，林陈一看着已经醉到和他称兄道弟，可一谈到项目利益分成就打马虎眼，一点底都没漏，他现在脑袋也晕的厉害，再喝一轮估计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喊了酒店值班人员来接几个醉鬼。陈晓楠觉着自己就是被喊来当保姆的，捶了捶无力的胳膊，轻叹了口气。

晚上去给醉鬼们送蜂蜜水，其他人接过道谢后就安静地回屋继续睡觉，只有林陈一硬要拖着她谈心。

陈晓楠比划比划手掌，想学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林陈一一手刀。悄咪咪地瞟了好几眼他的后勃颈，可惜不知道该对着哪个穴位下手。

林陈一拉着她在楼下的小公园数星星，还信誓旦旦地说他能摘颗星星送给她。

陈晓楠冷笑：“那你摘一颗我看看。”

林陈一不作声了。

过了很久，林陈一问她：“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情？”

陈晓楠摇了摇头：“没有，活着就足够艰难了。”

林陈一那个大傻子好像还在数星星，还嫌弃天上的星星不够多，没怎么数就找不到新的了。

陈晓楠跟着他抬头看，上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还是高中。高二暑假他们一家去山里露营，夜晚的星空美的像是梵高的画，那个时候她还有梦想。

“林陈一。”

“嗯？”

“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呢？”他们两个人齐齐仰着脖子看天空，要是现在有人经过，非得打电话联系精神科，怎么看都不像两个正常人。

陈晓楠歪了歪脑袋：“这是社交礼仪。”

林陈一也歪了歪脑袋，笑的很蛊惑人心：“我想做飞行员，我很喜欢蓝天。”

陈晓楠扭头看他，想辨别一个醉鬼的话到底可不可信：“那你为什么没有做飞行员？”陈晓楠闻到了空气里的酒味，她一定是吸进了太多的酒精，不然怎么会陪他大半夜发疯。

“因为我爸妈给我看了一个视频。”林陈一不再和星星较劲了，改用脚在地上画圈了，“是袁老的视频，88岁的老人拿纸的手还在颤抖，但他还是掷地有声地说他有两个梦，为国为民。我知道我走不掉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吹的陈晓楠眼睛发酸。

“我爷爷问我，要不要接手他的公司。我想拒绝的，可是如果我不做，企业成立的基金会和慈善信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做下去。”陈晓楠现在不想打晕林陈一了，她也不想让他去摘星星了，她觉着林陈一到有点像颗星星，闪闪发光。

“我去过很多乡村，你敢相信吗，真的有人因为小病买不起药而在家等死。如果不是亲眼看过，我们这样的小孩可能真的会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荒谬的言论。”林陈一语速很慢，他像是陷在了回忆里，眉头皱成一团。

“我后来投资了很多医药企业，可是我发现，我做的不过杯水车薪。”林陈一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

受到光污染的城市夜空，星星寥寥无几，也不知道林陈一去大山里的时候有没有实现他数星星的梦想。

陈晓楠偏头看他，林陈一的面上被酒晕出红色。他长相稍显稚嫩，她犯了以貌取人的错，她以为他只是一个靠家里的矜贵少爷。

“你很厉害。”陈晓楠由衷赞道。

林陈一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本就勾人，现在又带着酒气，自是有股眉目含情的味道。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连空气好像都能拉丝。

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

陈晓楠脑子里的那根理智的弦绷断了。林陈一说：“陈晓楠，你真有趣。”

陈晓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看到林陈一的脸被酒精烧的更红了。她戳了戳林陈一的脸，还挺有弹性。林陈一皱眉，斜眼瞅她，陈晓楠趁机拿起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威胁，防止你克扣我的假期。”陈晓楠晃晃手机。

不知道林陈一明天清醒过来会不会杀人灭口，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乐出了声。林陈一按了按太阳穴，看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回去吧，林总，明天还得为了梦想奋斗呢。”夜色浓的让人发昏，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心动是点到为止的试探，不能并肩的人连短暂的同行都是奢侈。

陈晓楠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林陈一下了蛊，不然怎么整夜梦里都是‘你想做什么’这样直击灵魂的提问。

她还真的坐在床边开始认真地思考她想做什么。

爸爸曾经抱着她说：“人生只有短短数十年，我们囡囡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问爸爸：“那你和妈妈会一直陪着我吗？”爸爸是怎么回答的呢，他好像说，“我们也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呀，但是我们会永远在背后支持着囡囡。”

父母对她的祝福向来是愿她自由，她却把自己禁锢在了原地。

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陈晓楠的心里住进了一只小鸟。

回到家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林陈一送她到楼下，和她说了再见。

她在家门口看到了红着眼的李淮。

“晓楠，我要结婚了。”陈晓楠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钥匙没能插到锁眼里。

他们进了屋子，李淮拽住了她的手，他的声音在颤抖，“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李淮的声音好像浮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陈晓楠没力气挣脱，任他拽着。她先是想到了他们在一起那天李淮发亮的眸子，又想起了他们争吵时李淮歇斯底里的痛哭，最后她想起了上次见面李淮眼里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再见，现在也许是时候了。

陈晓楠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地说；“是的，回不去了。”

她看到了李淮的泪水，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但是她清醒地明白，她已经不爱他了。

“李淮，新婚快乐。”

“李淮，再见！”

李淮走了，还是没有说再见，可是没有关系，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总要落幕。

15

陈晓楠把黄酒带给林西西，林西西正在和周洋拌嘴，周洋让林西西少吃一点冰激凌，林西西狡辩说今天胃不疼就可以多吃一点。周洋作势要从她手里抢夺，林西西护着冰激凌往陈晓楠身后躲。

陈晓楠帮着周洋抢走她手里的冰激凌，林西西气鼓鼓地瞪周洋。然而只是陈晓楠把黄酒递给林西西的功夫，他们两个就和好了。

林西西过的开心，陈晓楠比谁都快乐。

林西西也收到了李淮的婚礼请柬，是和祝馨钰。商业联姻还是两厢情愿，陈晓楠并不关心，她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去看看世界。

她当然有梦想，只是被她藏了起来。她想走遍祖国山河，把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记录下来，人活一世，总要留些印迹。

陈晓楠去找林陈一辞职，林陈一没接她的辞职报告。

他放下手里的签字笔问：“想好了吗？”

陈晓楠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陈一抿了一下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

“如果你哪天累了，想停下脚步，你还可以再回来应聘，顺便还能补上你之前的假期。”林陈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用漫不经心的方式吐露着真心话。

陈晓楠笑了笑，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回来。

陈晓楠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家里，扑面而来的回忆把她淹没，她从相册里抽了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放到随身的小包里。

这次，她要独自一人踏上一条自我救赎的道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山河要奔赴。有人选择爱与家人，有人选择诗与远方，有人选择责任与使命，哪种选择都不过是为了去赴一场无愧于心的人生盛会。

陈晓楠抹掉眼泪，合上家门。她还会继续等待，但这次，她不再画地为牢。

林西西在一次酒会遇到了李淮。

“楠楠，她最近还好吗？”李淮的声线一贯清冷，如今听在林西西耳朵里却觉得这个声音与他这个人真是意外地贴合，一样的薄情寡义。

林西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告诉他晓楠刚听完一场街头艺人的演出，正在听路上偶遇的陌生老人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可是话到嘴边，拐了弯，只阴阳怪气地抛出一句：“怎么，李总有了新欢还惦记着旧爱啊。”

李淮自知理亏，没接林西西的话，沉默半晌，看对方不耐烦地要离开，才匆匆吐出一句，“我没有对不起晓楠。”

他不知道陈晓楠是否还在记恨他的谎言，他之前是没机会解释，后来是没有身份解释，直到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也没能心平气和地谈谈这件事。

林西西讥笑一声：“晓楠不在乎的。我还有事，就不与李总在这叙旧了。”话毕便与李淮擦身而过。

李淮苦笑，但他知道林西西会把这句话转给陈晓楠。

他们的三年，临了，竟是如此草率收场。

他们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电视剧，剧里的女主拿着婚书泪如雨下，但那句“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却落地有声，倒是印了他们如今的结局。

陈晓楠走走停停，花费几个小时爬到山顶只为看一场天光乍破的盛景。海子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陈晓楠在纸上写：今天我看到了太阳，这人间又多了几分值得留恋的理由。

当她站在婀娜起伏的沙海上时，她真的看到了诗人笔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观景色，那些过往中捆绑着她的孤独与烦恼，在那一片广阔无边的天地中变得毫不起眼。陈晓楠在纸上写：我依旧感到了很深刻的孤独，可是我不再害怕。

她去到林陈一口中的小山村，那些留在村里的老人给她讲：“如果你早几年进村，你会看到几岁的小孩垫着脚在火炉上烧饭，你也会看到十几岁的女孩子辍学在家下地干活，在日头最晒的时间去田间走走，你甚至会看到跛脚的大叔顶着烈日在田间跪着薅草。”

苦难在生来就伴随着他们，幸好，幸好有人看到了他们。

陈晓楠发信息给林陈一：“我比你幸运，我看到了很努力活着的一群人。我讲了你的梦想，他们握着我的手感谢国家感谢你们。我也挺想谢谢你，让我觉得这人间值得。”

林陈一的回复是一张照片，人们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但眼睛里有对生的渴望。

陈晓楠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回到家里，她有牵绊，但那些从不是阻拦。

林西西结婚的时候，陈晓楠跨越三个省赶到了婚礼现场。林陈一也收到了婚礼邀请，他和周洋也算是商业合作伙伴。

林陈一在酒店门口等到了陈晓楠，两个人隔着台阶相视一笑，一句好久不见同时响起，陈晓楠笑的娇俏，“越来越美啦。”林陈一被穿着伴娘礼服的女孩惊艳到，真诚赞美。

两个人上次见面是半年前，陈晓楠刚从落后的小山村回来，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都是村里老人淳朴的心意。她不过是承诺要资助村里几个小孩读书，就收到了无数句感谢还有各家各户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

她推脱不掉，最后只好收下了老人们自家地里种的一些瓜果蔬菜，还有一部分是大家拜托她带给林陈一的。

陈晓楠扎着两个麻花辫，提着礼物上门。林陈一开门看到她蹭的满脸黑，扶着门框捧腹大笑。

“刚开门我以为是二妞来了。”

二妞是村里的一个小姑娘，林陈一当年就是因为她，开始关注落后地区的教育问题，接手公司后捐建逾百所希望小学。

头上的麻花辫，确实也是这个小姑娘教她的。

那次他们聊了许久，林陈一依旧不赞同她一个女孩子只身前往一些偏僻的城市，但他劝阻不成。在分别之前，他送给了她一本游记，里面记录着他曾经去过的一些城市，重点标出了哪些地方安全又有趣。

陈晓楠按着那本游记踏上了新的旅程。

站在陈晓楠身旁的林西西和周洋撒娇，“你看看，来的宾客不夸主角，眼睛只盯着我的伴娘。”周洋紧握着林西西的手，笑的温柔：“我的新娘，当然是要我来夸。”

几人笑作一团。

“听说你送的结婚礼物把周洋都比下去了。”陈晓楠送林西西的礼物是旅途中听到看到的99个爱情故事，一笔一画亲自撰写成书。送给林西西的时候，小姑娘抱着她哭成了泪人，周洋哄了许久。

“沾林总的光，不过是借了林总的点子罢了。”林陈一觉着这小妮子话里有话。

陈晓楠写99篇爱情故事，含着对西西的99个祝福。

她记录百岁老人间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希望岁月漫长他们的爱情永远炙热。

她书写一对情侣儿时定情厮守一生的浪漫，祝愿他们的爱情跨过时光直至岁月尽头。

她也没有刻意避开那些因为错过而抱憾终身的故事，刻骨铭心的伤痛更容易让人理解爱情的难能可贵。

她笔下的情爱事迹，有月色温柔的瞬间，有万河归海的执着，有风雨并肩的浩大，有翻山越岭的追寻，有踏遍万里山河的岁月悠悠，也有寂寥时光的无声思念，99个故事，只为了最后那一句郑重的祝福。

“我的西西，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猛子扎进了爱里，义无反顾。你善良天真执拗，我总担心你受到伤害，但还好周洋不假思索地接住了你。回首亘年漫月里的陪伴，我只怕给你的祝福不够，所以我向故事里的每个人都讨了一句祝愿。林西西，愿你携着万千宠爱，岁岁年年长欢乐。”

林西西在台上红了眼，陈晓楠在台下落了泪。

婚礼结束，林陈一问她：“要不要留下来，体验一下普通的人间烟火气？”

陈晓楠但笑不语。

第二天，陈晓楠在登机前收到了林陈一的信息：一路顺风。

陈晓楠回复：下次见。

林陈一好像总能听懂她的欲言又止。

三月份是陈晓楠的生日，她正在贵州的石桥小镇学习古法造纸技术，收到了林陈一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写着：晓楠，至上次见面已过去三月有余，万分期待下次相见。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路过京九路，买了你爱吃的栗子蛋糕，蛋糕很大，我把它切块分给了路人，每个人接过后都有认真祝你生日快乐。陈晓楠，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在明信片末尾，林陈一写：草草数语，不尽万一，即颂春安。

陈晓楠蹲在河边读完了明信片，一抬头突然发现，今天清阳曜灵，和风容与。她噙着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小声嘀咕：“偷我创意”，可心跳声却是震耳欲聋。

她突然有点想念栗子蛋糕的味道了，她还想问问林陈一，那余下的万字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