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六期【困】主题写作。
1
天灰蒙蒙的。寒风割面,吹得镜湖的湖面水纹激荡。岸边的蒲苇丛长得有些丧气,半死不活地耷拉着头,叶杆发黄发干,透着即将枯败的死气。
我不由自主地踏上了探向湖心的观景步道。步道由间隔的木条搭成,缝隙略宽,走起来有些别扭,稍不注意落脚位置就会卡进狭缝,以致于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迈步前行。
大约是木板下的承重结构常年经受风吹雨淋,轴承早被侵蚀老化,明明已经缓步慢行,步道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嘎吱”声。
异样的响动在这一方静谧的角落格外引人注目。我心虚地环顾四周,发现有一对小情侣恰巧经过,正朝着我这边张望,我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为了不让盈眶的眼泪落下,我微微仰起头,可因为没有调整好吞咽和呼吸的节奏竟被一口冷风呛到,随即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直往下淌。身体难受到无法直立,我便顺势蹲下,由于肢体没协调好,整个人摇晃欲倾,本想再用手支撑一下找回平衡,可突然意识到手里还捧着一株风信子,便急急缩回手,屁股就这样硬生生砸到了地上。
一股无名火蹭蹭冒上来,我粗暴地拔出了养在水培玻璃器皿里的风信子。鉴于它的根系错综交织,撕拉之际被我扯断了大半根须,我不管不顾只是更用力地将它扔入镜湖。
风信子根茎呈球状,受浮力作用并没有立马沉入湖底,挣扎了两下,竟随着水波上下起伏起来,前后翻滚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慢慢的,它顺着水势,竟又往岸边靠过来。
我摇了摇头,自嘲道:“真是狼狈啊,明明已经穿越回来重新做了选择……”
2
没错,我穿越了!
索然无味的生活让我每天都提不起精神,正当我以为日子不外乎如是要这样过到头了,转机刚刚好出现。穿越这码事发生得有些无厘头,我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接受自己重返十八岁的事实。倘若重新回到高考前的十八岁,我大概率也是头疼至极的,毕竟高中学得那点数理文政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好巧不巧,我穿越回了高考后填报志愿的节点,成绩还是那个成绩,可是却拥有了重新选择学校和专业的机会。
一朝穿越,我一定要将属于我的精彩人生重新找回来!
这一切始于一个美好的清晨,晨曦驱散走黑夜的寂寥,鸟儿鸣唱起新生的赞歌。半梦半醒之际,我好像闻到了阵阵煎蛋香,早餐不出意外应该有煎鸡蛋、牛奶麦片和烤得香脆的全麦吐司片。
学生时代的标配早餐可真是让人怀念啊。
睁眼的刹那,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贯彻全身,仿若触电般,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这种体验很奇妙,仿佛大脑会自己报幕,刻板地告诉你现在是何时何刻。
我起身走到窗边。碧空如洗,纯蓝的天空不染一丝阴霾,长久以来堵在心口的石头瞬间落了地。我如释重负,轻声感叹了一句:“一切可以回溯到原点,真好。”
3
我故意填报了一所远离家乡的大学,专业选择上也与从前大相径庭。我以为只要背离最初的决择就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身为南方人的我并不喜欢北方的气候,尤其讨厌冬天。初来乍到,本以为会爱上落雪的北国,可畏寒的身体却很诚实。飘雪总是伴着疾风一齐到访,凛冽的寒风挟带着飞雪在空中呼啸肆虐,如此一来,雪也变得霸道起来,它们叫嚣着将我围困住,这一刻我感觉时间和身体都快要凝固了。地上的积雪好像永远也化不干净,我总是看不清脚下的路。一旦离开了暖气就不得不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物,被束缚住的手脚做任何事都笨拙不堪,这样憋屈的日子总是容易让人心生烦闷。
说来️也奇怪,这所学校也有一片人工湖,巧合的是名字也叫镜湖。
镜湖——明镜鉴心,确实是个好名字。
大多的湖泊、河流一到冬季就会结冰。撬车、滑冰这些项目应时而生,满足了大孩子小孩子冬季的娱乐需求。同样的,入冬后的镜湖也会结冰。贪玩的新生会跑上湖面扎堆玩闹,一双不怎么防滑的棉鞋摇身一变立马成为了一双滑冰鞋。校方担心发生安全事故,于是三令五申地禁止此项危险行为,可厚厚的冰层总是悄悄纵容着这些青春烂漫的学生们。
比起南方的冬日,结冰的湖面好像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欣慰的事了。南方的镜湖不常结冰,偶尔结上一次,往往只是薄薄一层的假象。湖水冰冷刺骨,少了嬉戏打闹的访客,既森冷又可怖。
4
事与愿违,重返十八岁的我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迎来开挂般精彩的人生。或许,重启人生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够导向正面积极的结果。
我功利地选择了计算机专业,可好像并不擅长于此。不得不承认,大学的学习比起初、高中更需要天赋。无论是高级语言、理论课学习,亦或是各种程序设计、动画制作,我都没办法得心应手。毫不夸张地说,每一门专业课都让我身心俱疲。
除此之外,我与室友也相处得不怎么融洽。一些生活习惯上的摩擦总是难以避免。室友们并不习惯每天洗澡且总喜欢结伴而行。一想到大澡堂里一堆白花花的酮体熟络地互相搓背,我就会羞得面红耳赤。起初,我也试着与她们同去同行,可总感觉窘迫和不自在。后来,我就开始一个人去澡堂。此外,我的饭量也远远比不上北方姑娘,她们总是热情地劝我多吃点,而我往往拒绝无果,最后慢慢学会先行离开。长此以往,我自己都感觉自己矫揉造作、孤僻难处。再后来,室友陆续结交了男友,沟通聊天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重来一次的十八岁,我常常是独身一人。百无聊赖之际,我总会想起何念——我之前那段人生的大学室友,是个温柔漂亮且善解人意的女孩。从前,每当我苦闷彷徨的时候,她都会仔细聆听我的所感所悟,适时给予我疏导和鼓励。朋友的支持和陪伴总是可以让身处逆境者获得继续前行的动力。
在我的印象里,念念钟爱鲜花绿植。养花的习惯还是源于从前同她一起逛了次学校附近的花鸟市场。
那天,她一眼就挑中了怒放的鲜花。我不禁吐槽了一句:“一个礼拜就谢了,太不值当了。”
“你看呀,它们开得多么绚烂多姿,就算花期短也不枉曾经拥有……”何念笑着解释道。
在我眼里念念一直是个萧然洒脱的姑娘,活得通透明白。可我还是介怀鲜花的花期,所以自顾自挑选起更耐养的花卉。在花市老板的推荐下,我选中了一株风信子——酷似洋葱的种球被架在分层的玻璃花瓶里,底部根系将将蘸到下层的清水。老板还撺掇我购买惊喜款,颜色成谜更添趣味。在我犹豫之际,他爽快地抹掉了零头,一来二去,我好像更找不到理由拒绝这株连颜色都不知道的“丑花”了。
思绪转回当下,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寝室,我不由感慨:重新开局的我好像又选错了,此时此刻再度陷入了自怨自艾的困局。
我网购了一株盲盒风信子,我想至少还有从前的回忆陪伴着我。
5
紫色的风信子开花了,可我的数据结构挂科了。这样开挂的人生我还真是无福消受。室友们轻而易举就考出了优异的成绩,趁着寒假前的自由光景,兴高采烈地约会去了,徒留我一个人惨兮兮地沉浸在挂科的忧伤中。
紫色的风信子代表悲伤。这株开出不吉利颜色的风信子提前了花期,难道只是为了给挂科的我“助兴”吗?我将一肚子怨气都归咎在它身上,揣上它离开了寝室,企图丢掉它,或许此刻我更想丢掉的是这段行差踏错的经历。
不知不觉我就来到了学校的镜湖边。这段穿越的人生可真有些可笑,我脑海中再次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我结束这段人生是不是可以回到过去重新再选择一次?
……
“同学,需要帮助吗?”清脆的问候声在风声停歇的片刻显得格外清晰。我猛地抬起头,一个戴着宽边眼镜的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有些吃惊,但还是不自觉地端详起眼前人。她的肤色有些黑,脸颊红扑扑的,打扮质朴,可是眼神却真挚清澈。我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哪里见到过。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有时候就是产生得那么突然,我竟向着一个陌生人娓娓道来我的困厄和痛苦。她耐心地倾听后,认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选择的重要性远不及认真踏实地过好当下!”
她顿了顿,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我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一步步考上这所一线城市的大学真的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原本我也选择了就业形势更乐观的专业。可是私心还是对心理学更感兴趣,所以,我偷偷换了专业。”
话音落下,她转头看向我并冲我调皮地眨了一下眼。这股灵气劲一改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刚刚我还以为她是个严肃古板的女孩子呢。
我连忙附和道:“真好,尝试过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呢!我们这么年轻,有什么可失去和不可得到的呢?”
她好像受到了鼓舞似的,连连点头,接着说道:“我呀,现在学️习很快乐。如果顺利毕业,工作个几年,我还想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呢。”
……
骇人的狂风不知不觉停歇下来,湖面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入冬的镜湖感觉随时都要结上厚厚的冰壳。
一切又恢复到最初的安宁。
毕竟还有各自要走的路,结束了令人舒畅的谈话后,我们便慎重地告了别。临了我才惊觉并没有同她交换名字,我朝着她远去的方向呼喊着:“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永美,永远的永,美丽的美……”
我目送永美越走越远,灰暗的天色缩短了目视距离,最终她消失在我的视野尽头。
我们的缘分也许仅仅是这短暂的一场邂逅。
6
大二的寒假终于来了,诡异的事情也再次发生。离开学校回到自己家的第一天,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又穿越回到十八岁。
当熟悉的场景再一次出现时,我忍不住琢磨:难道我进入了循环时空被永远困在了十八岁?
我低头吃着煎蛋,不由想到之前离乡背井的大学生活,忽然鼻尖酸涩有些想哭。这样也好,还是安安分分留在本市吧。
——选择的重要性远不及认真踏实地过好当下。
永美的话在脑海萦绕,思虑再三,这一次我决定留在家乡。按照高考成绩,自然再次被从前的母校录取。
开学第一天,何念果不其然还是在老位子铺床。我有些激动,虽然我知道她并没有与我相识的记忆,可还是下意识说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开场白:“哇,你好厉害,竟然能一个人套被套!”
她莞尔一笑,迅速跟我介绍起自己:“人字旁……”话音未落,我便轻轻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何念。”
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我慌忙解释道:“门上贴了我们的名字。”何念扬起嘴角,并向我伸出了手:“也很高兴认识你,新同学。”
往后的大学生活好像完全重复了最初的轨迹。物化课依旧让人头疼,基因工程、生物反应器原理等专业课也丝毫不会因为学过一次而降低各自的难度。但所幸,留在家乡的我可以随时躲入父母的庇荫。所幸,大学生活有念念相伴作陪。
一切有条不紊又一如既往地向前推进发展着。
就在念念生日的第二天,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她一整天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鉴于当天晚上还有节选修课,晚饭过后她主动开口相邀我一起去镜湖散散心。
这夜,圆月周身环绕着薄纱般若有似无的雾气,月色朦胧,透着伤感。镜湖边的风也大得有些反常,岸边的细柳被晚风摇拽,枝条随风乱摆。
我和念念并排坐在镜湖边的长椅上,她什么话都没与我说,我侧身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微微扬起头出神地盯着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开口细声说了句:“走吧。”
晚上的选修课在D栋教学楼的102室。因为D栋楼是新竣工的教学楼,所以我们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上课。
“108,106,104,嗯,应该是这间。”我走在前头替念念引着路。念念狐疑地咕哝了一句:“这栋楼的教室怎么都是双数?”
不对!虽然经历循环,反复穿越,有些记忆虚虚实实早就难以区分。可是,我真真切切地知道D栋教学楼有101室,还是间宽大的多媒体教室。每逢大考,101室都会被安排做考场。
我的大脑瞬间停止了运作,身体仿佛被一股电流击穿,整个人无法动弹。一些进入循环前的零星记忆被唤醒,它们犹如在我脑海里突然打开的视频弹窗,兀自滚动播放着。
7
今年是毕业后的第五年,也是母校一百周年华诞。念念主动联系我一同返校参加校庆,其实毕业后我们因为忙碌的工作鲜少联系,如今收到她的邀约我还是尤为惊喜的。
此后,我们隔着手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毕业后零零总总发生的事,并慢慢又熟络起来。
某个深夜,念念发来的对话框里的文字莫名触动到了我内心最脆弱的那根弦。
从前你最爱热闹了,如今倒是变了。
眼泪像是翻滚的热浪涌上眼眶,漫溢出来,不受控制地汨汨直流。我颤抖着手回复了她的消息:
我觉得我不配……顺利找到工作的的时候,认识有趣的新朋友的时候,甚至吃到可口美食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这么自私懦弱的人凭什么得到这些美好!
片刻过后,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念念。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觉得你还是没有从永美的事里走出来……”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听筒里传来一阵局促的呼吸声,念念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努力平复心情,随后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我知道一间不错的心理咨询工作室,找时间我陪你去一次吧……”
约定下日期后,我在念念的陪同下前往了这间工作室。工作室选址偏远,出了地铁口还需要步行近一公里。我其实有些好奇念念怎么会知道这样一家籍籍无名的私人工作室,可长久以来的默契又让我没有开口提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为外人道的秘密。
这间私人工作室面积不大,可是布置敞亮干净。
“这是最新的微电流睡眠舱,用于催眠疗法。”疗愈师专业地拿出产品资质证书展示给我看,我点头示意以表信任。
其实,根本无需这些资质我也决定在这间工作室接受治疗。或许之前还有所怀疑,可刚刚疗愈师为我开门的一刹,我与她迎面相遇了,也就在那一刻,我暗自做出决定,就是她了!
她并没有刻意涂脂抹粉,穿着质朴却不失得体。她的肤色有些黑,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脸颊不知道是腮红还是天生使然挂着两抹红晕,狭长的眼眸仿佛含着一汪清澈透亮的溪水。
8
为什么我会困在永远十八岁的循环?为什么每一所学校都有镜湖?为什么我开始厌恶起风信子?
我顿时豁然开朗,头脑一片清明。
我一边自顾自往前摸索着,一边大声冲着身后的何念嚷道:“不对,这里肯定有单号教室!”
我在走道上来来回回反复摸索着。终于,我找到了那扇暗门,并使劲将门推开。刺目的光团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将我包裹住,须臾之间,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场景。耳边响起代表考试开始的铃声,我站在上帝视角,目睹另一个“我”经历着曾经的人生。
“我”坐在考场最后一排,而永美她坐在第一排。考场很安静,写字的沙沙声,卷子的翻页声,监考老师拧动水杯盖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这是一门普通的专业课考试,大家都专注在眼前的试卷上,只有我自己看到,那个角落里的“我”翻开了藏在笔袋里的小抄……
公布成绩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中,除了永美,这门物化课她是唯一挂科的学生。永美一直很努力,可受限于自身英语基础,对于双语课的学习,好像怎么努力也学不好。异乡的同学归心似箭早早打包好行李踏上回程。只有“我”和永美成了宿舍楼最后一批驻扎者,“我”是本地生并不着急回家,相反因为上周刚跟母亲呕了气,所以“我”故意拖慢了回家的进程。而永美并不打算回家过年,计划寒假留校。
拖无可拖,分别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永美一直是个内向且安静的女孩子,可那天她竟主动同“我”聊起了心里话:“我发现你们好像总是能很轻松地做好每一件事。长得好,性格好,轻轻松松就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有时候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我”像被窥探了秘密般忽然心慌起来,这场考试,“我”通过得并不光彩。“我”内心忐忑不安只想快速逃离对“我”敞开心扉的永美,唯恐再多呆一秒就会跟永美坦白自己作弊的实情。“我”不敢面对颓败的她,她只是打了败仗,而“我”更可耻,“我”是个逃兵。
分别前,永美似是还有话同“我”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她有些笨拙地岔开了话题:“去年冬天,你的风信子开出了火红的花朵,真的很漂亮。原先我还以为你种了颗洋葱呢……”
讲到这里,她抬头望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狭长的眼里明暗不清。“我”有些分辨不出,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拉着行李箱匆匆往寝室外走,无情地结束了我们的对话。
“校车要开了,我得走了。明年见,永美。”
可是,明年并没有见到她,永美永远留在了她的十八岁。消息来得很突然,还沉浸在喜庆年味里的我收到了永美意外坠湖身亡的消息。
9
寒假开始了,永美一个人搬去了学校统一安排给留校学生的宿舍楼。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四人寝室里,肯定很想家吧。可是,一份不光彩的成绩单却牵绊住她归程的脚步。永美家境普通,平时因为节省总是习惯一个人洗澡、吃饭。她并不属于天赋型学生,对课业的学习总是有些吃力。
在南方的冬天,室内没有暖气。临海的学校湿气极重,那种彻骨的湿冷总是让她很想家。虽然她有个老家的男朋友,但却并不能从这段异地恋中得到心灵上的抚慰。后来,也是通过手机聊天记录,我们才了解到永美的男朋友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打压她。
上天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就是又漂亮又聪明……
你怎么努力打扮都没用!
重修一学分是不是要120块?重修一门课够抵大半个月生活费了吧。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家伙?因为担心和考入一线城市大学的女友拉开距离,因为自己那所谓的虚荣心,便一直刻意打压爱人的自信。
农历新年到来的前一天,永美与男友因为是否换专业的事起了争执,挂断电话后,她一个人跑去了镜湖。那一天的镜湖安静得有些可怕,冬日的寒风并没有吹荡起圈圈水纹,走进细看,原来湖面早已不知不觉结了冰。可因为天气阴沉沉的,所以没办法探明湖底的情况,自然也没办法预估冰层的厚度。
永美有些想家了,她有些想念北方的冬天。漫天的飞雪落在地上,挂在树梢上,缠在发丝上,让人舒畅喜悦。地上会被柔软的积雪覆盖,深吸一口气就可以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雪味。在北方的冬天,湖面会结上厚厚的冰层,永美总会大胆地走上去,跑上一跑,而后停下脚步,依靠惯性继续向前滑行,这感觉就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鸟儿,快乐又逍遥。
想到这里,明美小心翼翼地踩上了镜湖的冰面,熟悉又怀念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环顾了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岸边的蒲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接着,她迈上了另一只脚,还试探性地等待了一会儿,可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有些兴奋,匆匆向湖心跑去,然后猛然收住了疾驰的脚步,任由自己在冰面滑行。可就在即将抵达湖心的时候,冰层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播开来,“噗通”一声,她落入了寒冷彻骨的镜湖。
她或许挣扎过,更或许没有。没有目击者,自然更没有施救者。
10
“永美!”
我惊呼出声,猛地睁开了双眼。
睡眠舱感受到我心跳频率的异常,缓缓打开了舱门。疗愈师探进身子将我扶起,而我仍旧沉沦在难以名状的悲伤之中,哽咽着向她倾诉着我的心伤:
“那天她之所以聊到我的风信子是为了挽留我!她想要跟我聊聊天,可是我却拒绝了她,我残忍地拒绝了她!”
“我原本可以向她坦白,其实我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光彩。我作弊了,是的,我作弊了!”我几乎用吼叫的方式一遍遍重复心底最想遗忘的记忆。
第一次的治疗在我时而声嘶力竭时而哽咽哭泣的倾诉中结束。疗愈师专业地排解着我的情绪,引导我抒发出内心深处的困苦。结束问诊后,我们迅速约定了下一次治疗的时间。临别前,她换了普通朋友的口吻感叹道:“其实催眠治疗的关键是患者全身心的信任。真没想到才第一次就诊疗效就这么显著。”
我凝望着她的眼眸,试图寻找出久违的故人光彩,可就在即将迎上她目光的那刻,还是心虚地将视线瞥到一边。
我小声说道:“我曾经有个朋友,她也想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你们很像。不过后来我们分开了……”
疗愈师体贴地接过话茬,认真地对我说:“我猜,她应该梦想成真了。”
11
终于盼来了母校的百年华诞,我和念念一同重返了老校区。一场精彩的文艺汇演后,我们一边重游故地,一边回忆着过往的青葱岁月,最后双双默契地朝镜湖方向走去。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却不刺眼,洒在荡漾的湖水表面,波光粼粼,异常灵动。我望着湖心又不免睹物思人,便同念念诉说起我在睡眠舱里做过“永远十八岁”的梦镜。
“在第一次重返十八岁的时候,我选择了北方的一所大学。没有父母的照拂,没有你的陪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过得很辛苦。我好像真的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永美的无助和压抑……”
何念悄悄牵起我的手,轻轻捏了捏,似是在给我打气。她平静地告诉我:“不管内心是不是被困在过去,身体总是要向前走的……”
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指着不远处蒲苇丛下的泥地急声问道:“快看,那是什么?”
岸边的泥地拱出一片蓝紫色的植物,叶片油绿,叶子长长扁扁地垂在两侧,蓝紫色的花朵由细小的花瓣组成,排列成芦苇状的花序,⼀串串一簇簇,虽然不显眼,可就是瞬间抓住了我的眼球。
那是一株株风信子!而且是一片蓝紫色的风信子!我有些激动,脑海中不由冒出一些天马星空的想法,急不可耐地同念念分享道:“你说会不会真的存在平行时空?在某个世界里,永美拯救了濒临崩溃的我。最终,她梦想成真,成立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私人工作室。”
念念听罢也有些激动,沉默良久,她反问我:
“你知道风信子的花语吗?”
红色是热烈的青春,紫色是我想同你说声对不起,而蓝色代表了新生,希望我们都拥有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