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冬去春来，春天是个美好的季节，只是雨季给山里上学的孩子们造成了许多不便。未硬化的马路布满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水坑，路面凹凸不平，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沾上满身泥浆。凤翔在妈妈的叫喊中醒来，看到窗外灰蒙蒙的正下着雨，便想多睡一会儿。
“翔儿赶紧起来吃早饭了，今天是星期一，要去上课呢！”漆媚见他不爬起来便掀开了他的被子，里头的子谦跟着遭殃，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情况，见没自己的事，又钻进被窝里了。
“妈，今天下大雨，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不可以，你看雪儿都起床了。下雨怕什么，前天不是帮你买好了水鞋和雨伞吗？”
凤翔只得乖乖地起来，二十分钟后穿上那双蓝色防水胶鞋，撑开红色的雨伞，和雪儿一起走入风雨中。漆媚和小杨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过了下坡处的拐角，大雨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样子，对面的山林模模糊糊，她们心里着实有点担心。
拥有新鞋子和新雨伞的喜悦抵消了雨天上学的不快，雨虽然大却没有雷声和闪电，凤翔和雪儿几乎是高高兴兴出发的。她们时不时用力地旋转着雨伞，使伞面的雨水沿着边角飞溅出去，看谁能弄得远；他们故意把脚踩到水坑里，试一试自己鞋子的威力，顺便也测一测水坑的深度。很快便到了下屋，他们像往日一样去找另外两个同伴。
“婷婷！”凤翔喊。
“婷婷！”雪儿跟着喊。
她家大门只是微微地开着，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也听不到任何人回答。凤翔和雪儿又喊了两句，这时婷婷的妈妈从大门里探出个头来，看到是阿翔和雪儿她才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边梳头边同他们说话。
“阿翔，是你们啊，婷婷今天不去上学了，你们的老师不是说过下大雨可以不用去上课吗？”
“是讲过，我妈妈说要去的！”
“我妈妈也说要去！”
“那你们去吧，不用等婷婷了，我还没给她买水鞋呢，你们要看着一点啊，下雨天路面很滑的！”梅子扎好了头发便跑过对面的小厨房里准备早餐，凤翔和雪儿只得两个人去上学。
果然有不少学生没来上课，老师给每位到校的同学发了一朵小红花，同时再三强调放学回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最后一节课，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凤翔担心了一个上午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没错，外边开始打雷，轰隆隆的巨响，可怕的电光，一阵接着一阵，他都不敢往外面看。
“有哪位同学没有伴回家的？”下课前，老师让大家安静下来听她讲话。
有一位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同学举了手。
“还有别的同学吗？”老师又大声问了一句，见还是只有一个人举手，便说道：“范小芳，没人和你一起回家吗，你家在哪里？”
“没有，老师，我家在樟树下。”
“那好，你跟我来，我送你回去。”这种天气她实在不放心让学生单独回家，而且樟树下离学校确实蛮远的，虽然比虎山近一点点，但路却更加难走，再说小芳一直是她喜欢的学生。
老师送“单”不送“远”，凤翔和雪儿只好尾随众人上了小路，从学校到集市有很多同伴，只是后边更长的一段路只有他们两个人。
集市边上，一位中老年妇人站在大门口，仔细地盯着外边的过道，平日里这是孩子们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但今天下大雨，他们可能会走大路回家，所以她不确定能不能找到要找的人。放学后，还是有许多学生从门前经过，她用目光搜寻着，看到矮个子年龄小的同学便拦下来查问，“哎，小孩子，你看见了张凤翔和张雪吗？”她的运气还不错，因为她没多久便得到了答案，“他们就在后面呢！”她第三次拦下的正是凤翔的同班同学。
凤翔和雪儿看到姑婆站在门口满心欢喜地盯着自己，便迎着她走过去。“姑婆！”他们每人喊了一句。妈妈教他们的，每次见到亲戚都要上前跟她打招呼。
“哎，好了，找到你们两个了，下这么大的雨，你们就不要回家了，在姑婆家吃午饭吧！”。
凤翔正害怕外边的雷和闪电，雪儿拖着沾满泥浆的胶鞋早就走累了，于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表示同意。
姑婆把他们拉进屋里，帮他们把胶鞋擦干净，倒了两杯开水给他们，然后自言自语道“就是不晓得你们的妈妈会不会担心，说不定她们会来找你们，不过没关系，她们肯定会找到这里来。”她端了一些零食出来，“你们两个就在这坐着玩，我去里面做饭啊！”
凤翔和雪儿坐下不久，姑爷带着几个人从外边进来，他们本来在隔壁人家里打扑克，现在刚散伙，还没到吃饭时间，姑父便叫他们到家里坐坐。他关照了凤翔和雪儿几句，翘起腿坐在大塑料椅上听同伴聊天，偶尔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他不是那种爱说的人，但他的话特别容易得到别人的赞同。凤翔和雪儿在边上，一字一句都听得和清楚，他们先是讲木材的行情，哪个人去年又挣了许多钱，接着讲现在的天气，西瓜种子有没有发芽，什么时候该种下去之类的。这些话题聊完后，还没人过来叫他们吃午饭，他们又讲起了身旁的两个孩子。
“那两个是谁家的小孩子啊？”其中一人问了一句。
“我老哥的孙子和孙女。”姑父回答。
“哦，住在虎山脚下的？”
“嗯，对，那个男的是张中青的儿子，”另一个陌生人盯着凤翔说。
“是的，他读书好聪明呢！”姑父插了一句。
“读书聪明有什么用，他爸爸读书时不也很聪明吗！”另一个人说道。
“哎，要不你们今天在这吃午饭吧！”姑父连忙转向另一个话题，他知道孩子们可能可以听到他们讲话，因而不想接着说下去。但凤翔全都听到了，那人的话再直白不过，已不存在听不听得懂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怒地瞪了对方一眼，可惜那人的目光转向了另一边，没有看到。小家伙从心底产生一股强烈的厌恶感，不仅厌恶那个胡说八道的人，还厌恶自己的父亲，他感到他让自己蒙羞了。
“吃饭了！”姑婆端着蒸饭的高压锅从厨房出来，“哎，过来帮忙端菜，”后面这句是对他丈夫说的。
姑父是个怕老婆的人，非常听话地进去端菜，陌生人一个个起身离开。他们走出门口，看见两个年轻妇女匆匆忙忙地赶来，那两个人还跟他们打了招呼，问了他们点什么，只听到他们回答“是的，是在里面。”
“哎呀，翔儿雪儿你们两个真的在这里啊！”漆媚和小杨一进门就看到他们安然地坐在沙发上，姑妈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七妹小杨，我就知道你们会找来！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路不好走，所以我叫阿翔和雪儿在这里吃午饭。”
“我们也猜到了，只不过不敢确定，所以过来看一下。今天婷婷和静静都没来上学，只有他们两个人。下这么大雨又迟迟不见他们回来，所以有点不放心。”漆媚说完，凤翔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她身边，她仔细打量着儿子，抓起他的小手，摸摸他的袖子，看看湿了没有。
凤翔感觉到妈妈的手冷冰冰的，身上的旧外套有好几处地方被雨水打湿了，裤腿上有不少泥点子。但是见到妈妈，他心里却挺暖和，不再去想刚刚不愉快的事情了。
“阿翔雪儿过来吃饭了。”姑婆已经摆好了碗筷，帮两个小孩子盛好了饭。“小杨，你们俩也吃了饭再回去吧，今天蒸了很多饭，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去煮粉丝。”
“姑妈，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呢！看到他们在这里就放心了。雪儿，你们在这里要听姑婆的话啊，吃完饭早点去学校。”说完小杨和漆媚拿起门边上的雨伞走入了雨中。
下 节 人儿何处归（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