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出的书房,庄世都不知道,父王苍老的身躯就这样被关在了门里。墙上的紫云英,蔓延着血一样的艳丽在眼里流淌。“展儿,展儿是我的弟弟吗?”庄世的心仿佛冲出了胸口,吩咐下人照顾王爷,便像踩着棉絮一样,向侧院踉跄走去。
祁艾已经从易淮那里了解个大概了,这似乎对于庄世在七关陈述的疑问,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看起来当今皇上是真的能忍啊,这种事竟然能忍辱负重十多年。心想,“这庄世是娶了他的弟弟了?如果不是皇上有意降罪于庄家,如果两个人发展下去,会是怎样一种情感,会不会像我和哥哥一样?呸呸,想什么呢?庄世他俩是兄弟,我和哥哥没有血缘,哥哥是否知道我的心?”想着不由自主举目望向易淮。见易淮微闭双目,正在调息。灯火摇曳,易淮清朗冷傲,玉面微晕。银发若隐若现,却是潇洒俊逸。
易淮忽然听见了祁艾的心声,便感知了他的目光。他只是克制内心波澜,想着寄奴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态,他一直心里在犹疑哥哥的真心吗?却是不能表示什么。
“尊主,庄世回来了。”银木听见了庄世的脚步声,其实,它也听见了易淮的心声。
易淮睁开双眼,见祁艾竟像他刚刚一样在闭目调息,不禁哑然,暗嘲自己也会想入非非。见庄世推门走了进来,像一片随风飘荡的枯叶。
易淮看着他,心中便明白了。
“尊主,小的还是死对了,有时候,死,便是一种解脱。”庄世忽然流泪哽咽,泣不成声。
谁也不说话,屋里死一般的沉静。外面已经三更了,忽然刮起了大风,到处都是呼隆呼隆的响声,呜呜声恰似思乡的箫声,令人哀伤。
祁艾依然闭着眼睛,可他心里忽然难过,他想起他在三生石上看见的他的身世,对于不是易爷的亲生骨肉,他虽然在哥哥面前装得无事一样,其实他一直是悲愤的。庄世的泣泪,祁艾忽然觉得眼睛热了起来。
易淮正要传音给银木,忽然感知祁艾情绪不对,急忙施法,权戒一道蓝光射向祁艾。
祁艾只是觉得眉间发热,头脑混沌,却忽然一冷,立时心神通透,他一愣,睁眼看向易淮。易淮并没有看他,面色沉静,祁艾奇怪,刚刚明明是有什么来自于哥哥,不由满腹狐疑。
庄世像是自言自语,喃喃地说:“晚辈无意品评长辈功过,却是可怜我父王这十几年,受尽煎熬。一时失足,千古成恨。杀剐悉从尊便,却是为君者,把臣下身家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君叫臣死,臣焉能不死。”庄世语无伦次,思维混乱无章。
“银木,问问他,庄荷郡主的身世。”
“荷儿?”庄世像是才回过神来,“她是金枝玉叶,皇上认可错杀,也要放在庄家,时时刻刻提醒父王,让他明白,君君臣臣,功功过过。”
“庄荷现可在府中?”
“荷儿去莲花峰参禅。”
易淮明白,这就是庄荷因何寿终正寝,没有死于非命的原因吧。皇上既然在意良妃娘娘的话,那他定是相信庄荷是他的骨肉了,他定当有办法带走庄荷,使她与庄家灭门惨案脱了关系。
“可是,展儿怎么办呀?还有,庄世,你父王现在如何?”祁艾忽然说。
“不知道,我没有跟他禀报,展儿代替公主现在我房中的事情我怎能说出口,但是,一会儿天亮,我要带小王妃去给父王敬茶,那就一切无法隐瞒了。”庄世萎靡地说。
“当年,庄世你带着王妃向王爷敬茶了吗?”祁艾问道。
“不记得了,就记得死期将至。那孩子也是可怜,自小长在冷宫,身世成谜,如今,还要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天家无情,这是要斩尽杀绝,才这般处心积虑,铜梁换柱。”庄世说。
易淮心想,更可怜的事还不知道,良妃娘娘已死的消息,却是说不出口。
银木心里一惊,忽然酸楚。
天渐渐发了白,风更大了,天也阴了。
展儿醒了,看着红帐纱灯,忽然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这样代替紫珂姐姐嫁到骠骑王府,今后何去何从。到底是阴差阳错有了什么误会?此时没有见过面的父皇,可曾知道展儿被人偷梁换柱了?再说,紫珂姐姐现在何方?昨晚那位小王爷,看着一表人才,怪不得紫珂姐姐那么中意,可是,这么美满的结合怎么就会出此差错呢?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门外有丫头喊道:“公主殿下,梳洗更衣,要给王爷王妃敬茶。”
展儿大惊,敬茶?这如何是好,小王爷哪里去了?我要怎么办?就急忙顶住门,压着嗓子说:“速传小王爷来见。”
庄安飞速地跑到侧院,扑倒在门前哭喊:“小王爷,大事不好!”
庄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庄安哭喊,心里咯噔一下。
“小王爷,王爷晕倒。”
庄世登时迷惑,这还没有禀告展儿的事,父王因何昏倒?这点记忆似乎没有丢失,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王府遍布皇上眼线 ,同样,皇宫良妃娘娘冷宫里也有骠骑王的眼线。天亮时,良妃娘娘的死讯被禀报给王爷,王爷原本一夜未眠,登时昏倒。
不管记忆出现什么偏差,事情的走向却是没有偏离。王爷真地病倒了,意识模模糊糊,不能说话。庄世心痛,看着母亲伤心垂泪,更是觉得分离在即,大限将至。“知道良妃死信就这样,可是,我也一样得把展儿带到父王面前,否则,父王死不瞑目。他是渴望见那孩子一面的。”
展儿不知庄世为何带他见王爷,见了王爷如何交代。庄世给展儿换上男装,收拾妥当,直奔王爷的寝殿。
王爷看着庄世身边这个玉面书生,不解地看着庄世。
庄世使劲点点头。“是展儿。”
王爷凝目而视,浑浊双眼,盈着泪水。与良妃娘娘的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转眼十六年,她为这段虐缘受尽冷宫之苦,如今不知因何撒手人寰,而这个孩子又因何来到王府,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出宫的。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恐怕庄氏一族就此大难临头了。看着这两个儿子,一肚子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焦急地看着。
展儿一直看着王爷,他不懂王爷眼里的焦虑和怜爱,却想着,如何才能回到母亲身边。
“展儿,我现在跟你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铭记于心,且不可惊慌失措。”庄世忽然计从心来,庄氏一族也许难逃一死,但是展儿在外人眼里还不是庄家人,臣降罪圣旨未到,我要所有事情没开始之前,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