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就先解释一下游戏规则。”

一边说着，小八一边来到空地中心。

“鬼不能在阳光下存活太长时间，最多十分钟便会灰飞烟灭。鬼抓到一个人后，那个人也会变成鬼，和原来的鬼一起寻找最后一人。若原来的鬼不能抓到所有人，那么他将会因人类布下的诅咒而消散成灰。若鬼抓住了所有人，那么——人类会为他们的背叛而付出代价。”

“这是……根据吸血鬼的故事改编而来的游戏吗？”听到他的描述后，我不禁问。

“那么，第一回合就由我来当鬼。”

小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总是这样无视我，只在关键时候才会与我说话。

“我们的电子表有倒计时功能，在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过去后，扮演鬼的人才能行动。都清楚了吗？”

我和小四点头致意。

于是，他蒙住了眼睛，开始倒数。

“我们分开藏，就算我们其中的一个人被找到，也不会暴露另一个人的位置。”

在与小四分开前，我对她叮嘱道。

她点点头，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便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

这里空间很大，四面八方都是种类各异的钢铁零件。

我小心翼翼地钻进一个齿轮堆里，将身体掩藏进各种齿轮的缝隙间，透过狭小的缝隙可以清楚地望见外面的情况，可以保证随时发现情况并转移。

这里与起点有着一段距离，想必对方不一定会来到这里。

我抱着自己不会被发现的信心，在狭小的空间里耐心等待。

八分钟很快过去了，外面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我有点微微疑惑，只剩下两分钟了。

可为什么外面还没有一点动静？

难道，小八他们骗了我？将我丢在了这里？

心中的怀疑与恐慌越来越大。我实在无法忍受在狭小的空间里等待，最终，我丧失了一切耐心。

我伸展开蜷缩的身体，小心地从齿轮堆里爬出来。我讨厌一切狭窄幽闭的地方，因为那会勾起我被抛弃的不悦回忆。

所幸我没有太多被抛弃前的记忆，我记得最清楚的唯有我的真名以及破烂不堪的垃圾箱——那里才应是我出生的地方……

直到我确认四周无人，直起了身子，外面仍旧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也许，我真的被甩了吧？毕竟，我从来都是多余的人。

就在我这么想时，一个声音突然从我头顶上传来。

“发现你了。”

我惊讶地转过身，发现小八居然站在刚刚我藏身的齿轮堆上。一脸沮丧的小四也站在他身后。

“虽然时间只剩下了不到二十秒，但还是我赢了。小九。”

他向我露出得意的笑容，那一瞬间，我竟感觉自己被狠狠戏耍了一顿。

不发出任何动静，或许是他在等我主动落入陷阱。在这个游戏里，我们比较的不是藏身本领，而是对彼此的了解程度。

呵，这可真是……看来我完全小看了他。

“小九，现在你来做鬼。”

他轻松说着，话里有种不可违背的命令语气。

“好。”

我们三人回到起点，开启新一轮游戏。我闭上眼又蒙住眼睛开始倒数。

只听见两道轻微的脚步声在我的世界里渐渐消失，最后留下了幽不可闻的风声。

五分钟并不漫长，我数完后，开始不紧不慢地寻找那两人的踪迹。

只花了五分钟左右，我就在一节废弃的列车厢里最先找到了小四。

她似乎并没有藏起来的意思，直接明晃晃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她低着头，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

“小四，你还是不开心吗？”我用担忧的语气问。

我实在不懂女孩子的心情为何如此脆弱，事情分明过去了很久，她仍然提不起半点精神，像朵坏掉之后再也无法拼凑的玻璃花。

“对不起，我……可能得要回去了。”

她垂着头不停地擦拭起湿润的眼眶，看着她这幅模样，连我都不禁同情怜悯起来。

“哦呀？”

这个时候，一个脑袋突然从窗子外凑出来，我不禁被吓得退后一步。

说话的人正是小八，而在我进入车厢之前并没有看见他，或许他躲在了附近，并偷听了我们的对话。

“在那之前——我们来玩最后一局。这次由你来扮鬼。”小九说。

小四听完立即浑身一振，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恐。

虽然时间只有短短一瞬，可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之后，我们再一起去找小五他们汇合，把我们今天游戏的快乐回忆统统讲给他听。”

“所以，一定要快点与小五他们和好。”

小八说完再次露出了微笑。

看着他明媚灿烂的笑容，我总觉得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送小四来到起点处后 我和小八开始寻找藏身之处。

为了让小四更好地找到我们，小八建议我们躲在一起。

他的话听上去处处是为了小四好，可我总觉得他的话里别有意图。

有限的五分钟内，小八带着我来到了一小块空地。

可这块不大的空地里竟然有一座秋千！

秋千坐板不知是从哪个部位拆下来的一整块钢板，系着座板的绳子竟然是一圈长长的细弹簧，更离谱的是整个支架居然是架在快要散架的机械臂上。

整个秋千看起来松松垮垮，似乎稍稍用力一碰就会散架。

或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震惊，小八无奈地解释道：“别看它这样，它还是可以勉强一用。”

像是为了证明一样他小心地坐上去，又说：“虽然它可以用，但荡着荡着就会摔下来。”

“哥哥……”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脸在此时变得落魄，变得稍许悲伤难过，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安慰他的理由。

“以前，我弟弟尤其喜欢荡秋千。每次都会任性地拉着我，让我推他。”

“可有一天，我坐在秋千上等他。我一直等，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天都黑了，可他还是没有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找我荡秋千了。”

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只好微微皱起眉毛向他投出不解的目光。

“时间过了。”

这时，他又恢复了原貌，他从秋千上下来，看了一眼手表又严肃地说：“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小四，难道她已经回去了吗？”我说，“她说过她想要回去。”

小八望向我们来时的方向，提议道：“我们回去找她。”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我与他立即迅速行动。

我与小八分开寻找，几乎把整片废墟都翻遍了，却迟迟没有找见她的身影。

我们甚至找到了小五一伙人玩耍的公园，经过认真询问后，得知他们也没有看见小四的身影。

剩下的八个人联合起来，在这片不大的区域内到处寻找小四。我们去过了每个曾经玩过的地方。每逢路人，也都会拦下对方仔细询问。

可最后，仍然无人找到她。

直到天色渐暗，我们迈着失望的步子回家，才听到大人们满脸遗憾地告知我们小四已经死了。

小四她——选择了割腕自杀。

自那之后，我们度过了一阵难过悲伤的日子。

然而，悲伤再浓也终被时光稀释。

在这下层之中，年幼的我们早已见惯了死亡……

终于有一天，我们八个人再次在那座钢铁废墟里集合。

那个时候，我与小八因为一起调查小四死亡原因的缘故对彼此比较熟悉了。

“每次集合前都要数一遍我们的人数，你认为他真是在确认我们的安全吗？”

望见小五那伙人逐渐走远后，小八突然开口说。

“应该是吧。哥哥，你不这样想吗？”

“呵呵，怎么可能。他是在确认，但不是确认安全，而是确认我们之中会有谁会死去。”

“哥哥......”

身为主犯的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恶——我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纯粹的恶意。

极恶之人，做的梦又是什么样子呢？

“哥哥，你会做梦吗？”

沉默许久，我朝他问道。

“做梦？小孩子才会做梦。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呵呵。”

当人的实力无法与野心匹配时，他就会如痴如狂般地陷入某种梦呓。白日幻想再也无法满足弥补空洞的内心，唯有破坏，唯有释放所有恶的天性，才能借以“叛逆”之名违抗神立下的不平等命运。

不再做梦，此谓失梦，亦谓——狂妄。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再做一次梦。”

“可我忘记了梦该做些什么了。是幸福？还是悲伤？其实——都根本不重要吧……”

说罢，我抬起头来，不觉对上了他的双眼。我沉默地看向那双幽暗深邃的眼，他的眼底里没有一丝犹豫和动摇。

“喂，小九，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弟。”

“我保证没人能伤害你，条件是你要听话。”

听到他说的话，我不禁对现实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只需要听话就行了吗？”我问。

“嗯。”

啊啊——我在心底最深处窃喜着，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喜悦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快要传出我的身体。

“好啊。我愿意做你的弟弟，做你的家人。”

“哥哥，家人不能没有姓氏。”我兴奋地提议道，因为小八小九这两个名字与我们实在不相称。

“那你说，我们该取什么姓氏？”

“这个嘛……”

就在此时，我看见一轮美丽的落日正缓缓坠入云间，它的光辉把周围的云层全部照亮，涂上了美丽温暖的橙黄色。

我第一次发觉原来坠落也并不可怕。

坠落……

“我们一起姓洛吧！”

我情不自禁地欣喜地大叫道。

“洛？”

“嗯！我叫洛九，哥哥你叫洛八。哥哥，你觉得这个名字可以吗？”

我对他露出饱含期待的目光。可我心里无比清楚就算我不用如此真挚的期待，他也一定会同意。

因为——他说的话也不是发自真心。

他只是需要一枚听话的棋子来帮他达到作恶的目的。

“呵。听上去很普通。没办法，就姓洛。”

他无奈地叹口气，又揉揉我的头发。我对他露出了微笑，而他也以微笑回应了我的期待。

“洛八洛九，从此就是一家人”——我兴高采烈地在绘画本上注明这句话。

画作中央是一座彩虹之桥，我站在彩虹之桥上凝望着伫立在桥尽头的哥哥对我露出美丽又灿烂的笑容。

童话故事书中说——若能追到每分每秒都在不停消逝的彩虹之桥尽头，便能追到无人可及的幸福。

我准备把这幅画送给哥哥，作为我对他“爱与忠心”的证明。

虽然我还是无法做梦，可哥哥已经给了我世间最美丽的梦。

毕竟啊，只要与哥哥在一起，我就能始终接受羊的保护，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直到追到彩虹之桥的尽头......

我知道哥哥要做什么，他要一个一个杀光这里的孩子，成为被羊选中的唯一。

然而，哥哥实在残忍。

经过我的一番调查，我已经知道了他是怎样做到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杀掉了小四。

很简单——

首先，哥哥知道小四喜欢小五。所以，他制造了小四端错蛋糕的那场意外，让小五远离小四，哥哥甚至做到了让小五那群人孤立她，哥哥真是厉害啊。

然后，哥哥借此接近小四，趁我不在的时候告诉她其实小五也喜欢她，不过只是曾经。哥哥或许还告诉了小四多余的话，也许，哥哥会说，小七来了。小七长得漂亮，性格也讨人喜欢，大家都很喜欢与她玩，就连小五也迷上了她。

哥哥所言非虚，毕竟，每一次出去玩小五都会叫上小七。而只要有小七在，小五就会冷落小四。小四和小五曾是最好的朋友，是小五背叛了她。小四什么错也没有，错的是那个小七，是她夺走了她心爱的小五。可怜的小四就这样被抛弃了，自始自终，她都只是小五娱乐的玩具。

哥哥明白小四的心境，所以给了她一把匕首，让她在由她扮鬼的回合里抛弃我们回家。顺便告诉她就算她没有勇气，哥哥也会不吝惜任何代价帮助她。

小四又怎会是下得了手的人呢？所以，哥哥啊，就解释说，他已经在小七的杯子里掺进了足以致命的毒药，只要小七回来，喝下那杯水，从此以后，小五的目光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又是匕首又是毒药，可怜的小四被逼得没有退路。最后，小四终于鼓起勇气，孤身回到家里。也许她会走进小五的房间，看到那个没有吃完的芒果慕斯蛋糕静静地摆放在桌上，上面的日期标明是上午九点。

送蛋糕的人是谁呢？小五又是为了什么不惜过敏的代价也要吃下蛋糕？小四很清楚地知道答案。

她洗净了小七的杯子，又举起了匕首朝手腕一刀一刀狠狠地划着，鲜血从她的身体内蓬勃绽放，溅落在地板上，溅在她的脸上，她尽情地放声哭泣，可没人能安慰她。在这如死亡般的寂静中，她回到自己的卧室中，并锁上门，任凭伤口中的血液缓缓流淌，漫过她冰冷的身体。

最后，她睡在用天鹅绒铺盖的床上，永远无法醒来。临死之际，她或许想做个美梦，被发现时，她终于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其实，哥哥根本就没有往小七的杯子里掺入任何东西。

小四死后，大人让我们把她的全部遗物整理出来。

我曾经暗自在哥哥的房间里找到一小罐粉末，不管那是不是毒药，都能对不懂得辨认毒药的我们起得很好的威慑作用。

而下毒的最好地方就是不会遭到怀疑的私人用品。

我提醒小五，小四的水杯还没有拿出来。小五是我们之中性格最强势，也是最爱使唤人的孩子。

经过我的一番设计，让哥哥抱着一箱小四的遗物于此时经过。小五正好看见他，便大声地使唤哥哥去把小四的水杯找来。

哥哥放下箱子，让我也一起去。最后，他靠着我的口头描述才找到那个水杯。

他压根不知道小四的水杯长什么样子。

小四并非自杀而亡，而是被哥哥操纵，丧失了自我，主动放弃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