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诞生之299出路
尚孝悌说:“这个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我爷还没有糊涂的时候倒是说过,当年传到他手里的只有三十亩好良田,那时候他就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多读些书,去外面钻营个功名,一个是精打细算把家业做大做强,保住家人衣食无忧。他现在觉得自己是选错了路子,就该是好好地读书,应该走出去。”
尚道山知道扯得远了,很多话很多年,是连老伴儿都不能随便说的,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吐露出来,已经是十恶不赦的罪过。这若是放在前些年,别说是让红卫兵听了去,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去检举揭发,都会招来无妄之灾。
尚孝悌说:“三爷,你说现在咱们这都新社会了,怎么打的粮食还是不够吃的呢?在我记忆里,刚成立人民公社的时候这地里打出来的粮食都是成山成垛的,连我爹都赞叹说以前那么多年都没见谷仓里满过,这人民公社搞起来,两年就盛放不下了。可也就红火了那么几年,这后来就是黄鼠狼生土耗子,一辈不如一辈了。索性这几年,甚至过了春分就要家家断粮。按说地还是这么多的地,怎么日子越过越不如早先了呢?”
尚道山眯着眼,望着远处一组劳动的社员,淡淡的说:“原因很简单,你真看不出来吗?你看看那帮人,到底是在劳动还是在磨洋工?都是庄稼人,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么干硬的土地,种下什么东西能够生根发芽?这不是白白的糟蹋种子吗?还用我多说什么?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闹的。”
尚孝悌忽然呵呵的笑起来道:“三爷,也就你这么一个敢说实话的。你就不怕我去揭发立功?”
尚道山冷哼一声道:“你就不怕我倒打一耙?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些年除去闹运动大喊大叫的大字报就剩下生孩子了。这吃饭的嘴巴子一张张的增多,可这地皮是有数的,这粮食怎么能够吃?我觉得吧,再过三五年这上边要是不拿出硬政策来实际解决这些问题,早晚是要出大乱子的。”
尚孝悌问:“三爷,你见多识广,比方说这要是让你来掌权,你能有什么高招?”
尚道山瞥他一眼道:“你三爷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高招都是那些念书人想出来的,我就知道一个道理,这要天下太平,天大的事就是要让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谁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就是英明的领导。”
尚孝悌问:“可您看这左一场运动,右一场运动,原以为打倒了四人帮,能够松口气,日子好过一点,可眼看着还是天天的学习,天天的传达,揭发四人帮罪状,批斗四人帮余孽。咱们村历来都是随大流,可这天天下了工,耳根都不得清闲,周边的村里据说闹得可凶了,一点不比原来差。你说的人人吃饱穿暖的好日子还得多少年才能实现。”
尚道山道:“不会久了。不会久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当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荒废了。孙子,现在改过自新,手脚勤快起来,好日子指日可待。”
尚孝悌躺倒在热烘烘的地上,仰望着天空,呆呆地发起愣来。他原以为只要离开这个村,离开这个县,离开这个省,就能看到不一样的天,遇到不一样的人。他痴痴地想了这些时日,觉得大哥不管死在了什么地方,至少他走出去过了。他更羡慕的是二哥,说走就走,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就在解放前的那一刻说是去参加了解放军,从此杳无音讯。只有他落在土地上,最远都没有走出过这个县,到镇上去,还是村里红卫兵开大会凑不够批斗对象的人数,抓了他去临时客串。为了他受的委屈,回来的路上,时任队长偷偷地在他口袋里塞了一把向日葵籽,让他回家后再吃。
忽然间他觉得能够和尚道山聊聊,就像在黑屋子里捅开了一个天窗,虽说早晚还得去修补房顶,可是毕竟那一柱光芒带来了希望,让屋里的人明白太阳依旧辉煌。
郑重声明:文字皆是原创,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