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过拉面之后,雨下的小了一些。时间下午1点多的样子,天也亮了起来,但仍然闷热难耐,我和小妹的衣服刚淋了雨,又吃了点热饭,汗流浃背,衣服粘哒哒的粘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最要命的是脚上的那双不争气的塑料凉鞋,先前早就断了几根主要的鞋爪子,用火钳在炉子上烧红,勉强焊在一起,由于刚刚在雨中奔跑,一走一滑,鞋爪又见了水,再一次断开。汲拉在脚上,走路很不爽快,找掌柜的找了一根毛线,稍微绑了一下,也于事无补,我只好走几步提一下,朝着小姑家亦步亦趋。
小姑家就在街道的拐角处,有一个狭窄的胡同口,拐进去视野开阔,小姑家的大院子门就朝着胡同口,过道进去有个厨房,再里面大院子有一排旧瓦房。
可这次我一拐到胡同,竟然找不到小姑的家。过道在,厨房也在,朝里面看过去,竟然看见小姑家的房子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上面码了许多沾着沙灰残缺的旧砖头,还有旧木材,瓦片等,一片狼藉。
我刚拐进过道,远远地看见小姑坐在厨房门口抱着小豁,旁边有七岁的云怡和十一岁的云鹤正在那儿玩石子。见到我欢快地叫:“毛姐,毛姐,妈,毛姐来了”
小姑正昏昏欲睡,听到了孩子喊声,一抬头看见了我,竟然吃了一惊,忙不迭地站起来,也不说话朝我迎上来,并招手示意我停下来。
小姑抱着最小的小豁,几步跨到我的面前,好像生怕到她家里去,并招手要两个朝我跑过来的表弟不要过来。表弟极不情愿地站了一会,见我也没有进屋的意思,就回去了。
“三毛,你咋来啦?”小姑很显然尽量压低声音说:“你有啥事儿吗?你姑父在睡觉,小点声!”
“好,小姑,我来跟你说,大姑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家,这个月十八,我就结婚。想请你和姑父一起去一下。”那时候的我,真是傻的可以,说话不知拐弯儿,总是这么直通通的。
小姑虽然有点疲惫憔悴,但仍是那么好看。怀里的小豁也有两三岁了,看得出那个兔唇也做过手术,冲我一笑,依然看出是个豁嘴,只是不那么明显了。
“哦,我听你大姑说过。我知道了,你看我家里这种情况,扒了房子乱七八糟,最近就要请人盖房子,不一定顾得,你先回去,我尽量去。”小姑说:“我也不留你了,别叫你姑父知道你来过。”
我如蒙大赦,该说的话都说了,就转身逃边似地往外走。可这时候凉鞋不争气,有一只抬脚时一下子踢出好远。我生怕小姑看出我的尴尬,羞红了脸。干脆脱下另一只凉鞋,捡起地上那只鞋,提在手里,赤脚拐进胡同里,逃离了小姑的视线。
婚礼如期举行,小姑一家人果然没有人来参加我寒酸的婚礼。关于小姑,只大姑也提了一嘴,自知失言。人人都忙乱,没有人搭话,大姑也只好就势作罢。那天胜利来迎亲,穿了那件雪白的衬衣,汗流浃背,衬衣衣领又黄又软,狼狈不堪。
我也一样,紧张得不得了,粉色带蝴蝶结的长袖衬衫贴在身上,披肩发尽量保持纹丝不乱,可奈何热汗水流,大姐在我脸上“勾画了了”,胭脂和香粉都变成了“红泥巴”。
我曾经无数次离开家,但这次终有不同,像是有把利剑斩断了青春岁月,再回来就不再是我的家,是走亲戚了。
大姐夫又给开过来一辆军用吉普车,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大哥结婚用的那辆?我没有问,大姐夫也没有说。
只是这辆“老爷车”,久历风尘,早该退休报费了。它太不给力,大姐夫开车吭哧吭哧走在乡间的沙石路上,它像极了一个不堪重负的老者,又像喝了酒似的,欹斜摇摆的缓行着。
车头嘟嘟嘟响,车后面冒大烟,有时来了劲,奋力一跃,把车上的我和胜利还有大姐,胜利的大嫂四个人颠得七荤八素。
有一段上坡路,小吉普彻底地宣告歇菜。大姐夫手忙脚乱的打开吉普车前面的引擎盖,露出冒着大白热气的一堆机器零件,在胜利的帮助下,大姐夫倒饬了半天,说是车不泵油了,把汽油装在一个啤酒瓶里,用一根细管子引到车油箱里,由胜利举着啤酒瓶,跟着老爷车跌跌撞撞,紧赶慢赶才算是赶到了胜利家。
车刚拐进了村口,早等得不耐烦的小伙子们,点着了鞭炮,朝我和大姐的头上举起来,跟着我们跑起来,“噼里啪啦”,我们在大嫂的护卫下,跑进那简陋的新房里。
包家在村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他家里很是热闹,大院子里扯上了帆布蓬,里面全是忙碌的,欢声笑语的人们。他们要么坐在一排排方桌旁边喝茶聊天,要么进进出出帮厨房洗菜做饭。脸上流着汗却个个带着笑容。
农家日子如平静似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偶尔微澜像年轮一般缓缓扩散。生活依然贫穷,平淡无奇。有件红白喜事算得是小村庄所有人的重大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