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零落没有想到,她刚刚靠近王上大人想要拿他手上的笔,王上的眼睛就睁开了。
零落正自惊讶,便觉得一块黑影劈天盖地而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零落再次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商樗红得几乎要滴血的俊脸。
零落好奇地打量自己被商樗的黑袍包裹起来的身体,而后看着商樗红透的脸,好奇道:“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要给我披上你的衣服?”
零落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把袍子扯开,却被商樗一把按住,只听他声音依然低沉而冰冷道:“记住,从你有了人形这一刻起就要学会穿衣服,就像我这样。”
“哦,好。”零落给弄得云里雾里,早已经忘了自己想要把商樗画成一个大花脸复仇这件事。
后来,零落就成了商樗在书房里的侍女,从此,商樗再也不曾画过她。
零落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是小椿树的时光依然觉得那么快乐,至少那时候商樗是愿意看她的。
这样的时光,零落又怎么舍得让它从来不曾发生呢?她看着眼前的遥夜,方才明白: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记着徒增烦恼,忘却又千般不舍,情之一字,到底难解。
零落在夜月小居修养了几日便要启程继续寻找寄居在椿树下的灵魂了。
遥夜有些担忧地问她:“真的还要继续找下去吗?你可知我当初清完了所有亡灵算起来也不过七百多个……他分明是故意的。”
零落笑道:“反正我都被流放到人间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去祛除几个亡灵,就当干点好事呗。”
遥夜摸摸零落的脑袋:“让你一个人这样下去真是不放心,可是椿国的规定又不许我帮你,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我随时在夜月小居等你。”
“不劳你费心,自有本公子来看顾我家落落!”一旁的展无尘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尤其看到遥夜对零落毛手毛脚他更是极度不舒服,他自己可是到现在都不敢碰一下落落呢!
零落狠狠瞪了展无尘一眼,展无尘却假装视而不见,继续对着遥夜趾高气扬。
零落不再理他,只对着遥夜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自己,也要注意才是,不要再为了过去伤身了,这样的话关心你的人都要难过的。”
遥夜微笑:“知道了。”说罢就如同往常一样伸出手抱一抱零落,谁知面前却迎上来展无尘的一张笑嘻嘻的脸:“这些虚礼兄弟你就免了吧!”而后又转身对零落说:“落落,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启程吧!”
说着二话不说率先走出小院,零落见此也不再说什么,跟遥夜道个别便也跟了上去。
遥夜静静地看着零落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由勾起:“展无尘,你当真如同你的名字一般干净吗?”
自从夜月小居出来后,零落不知道怎么回事,展无尘莫名地傲娇起来,一路的耍着小脾气不耐烦理她。
零落看他,他就别过头去看天上的鸟,零落刚要开口跟他说话,他就追着一只野兔子大喊:“不许跑!你就是本公子的午餐了!”树荫下休息的时候,他就老远的坐在小溪边上扒兔子皮扒得不亦乐乎。
零落彻底恼了,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吗?他至于如此给她摆脸色看吗?零落越想越委屈,干脆“腾”的一声站起来,直接走到他面前到:“展无尘!”
“干什么!”展无尘看都不看她,低头把洗干净的兔子穿在树枝上。
零落转到他面前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干嘛突然不理我?我得罪你了?”
展无尘别丢下兔子越到树枝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道:“对,你得罪我了!”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倒是说清楚!”零落很是费力地抬头看他。却在下一秒,他的脸突然就贴了过来,几乎要跟她鼻尖对着鼻尖了,他温热的呼吸声她几乎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零落脸上一热,吓得连忙退了几步道:“要说话好好说,靠这么近干嘛?”
展无尘一反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冷笑一声道:“遥夜碰你你就乐意了,我靠近你一下你就如避蛇蝎?你这是要退到哪里去?是不是要退八丈远?那就让我来好了。”
说着,展无尘当真身子一跃退了八丈远。零落不由地气恼,他这是在跟她闹哪门子的脾气?
他跟遥夜分明不是一种情况,遥夜与她虽然表面上是未婚夫妻关系,实际上从来都只有兄妹之情。而展无尘于她而言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从他出现到现在,一直嚷嚷着要娶她,这两人怎么可能一样?
“你跟他不一样!”零落沉声道。
“是吗?怎么个不一样?”一瞬间,展无尘又站在她面前。
零落一时无话,她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展无尘实情,告诉他遥夜的真实身份是她表哥,而且遥夜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然而她的这一份犹豫在展无尘眼里看来格外刺眼,他以为,零落大概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与遥夜的感情吧。
展无尘冷笑道:“你我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八丈呢?”
说罢,展无尘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零落面前。
零落怔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方才的那人真的是展无尘吗?他不应该是一个无赖而又无耻的书生吗?为何,他的身上突然出现如此冷然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与商樗如出一辙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要恍惚地喊出“商樗”的名字了。
展无尘走后,零落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过于安静和冷清了,虽然他平时总是毛手毛脚,油嘴滑舌的,却也并不真的招人讨厌。以前零落一个人的时候虽然不会很快乐,却也相当自由惬意,如今又回到一个人的时候了,反而觉得有些寂寥。
不过,今日展无尘似乎真的很生气,零落忍不住想,他气什么呢?他是一个男人,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都应该明白,女孩子是不会愿意一个男人对她随便又抱又亲的。
零落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干脆拍拍脸颊让自己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回过神来。他走了也好,毕竟她这一路上还是有些艰辛和危险的。
零落一个人无聊地跟着她的椿树叶走着,椿叶去哪儿她就跟着吧。
当夕阳向晚,蝉鸣渐歇,四野蛙声此起彼伏,零落的椿叶却突然兴奋地翻转了起来,原本无精打采的零落陡然来了精神,一路小跑着便跟着椿叶来到了一个小村子的村口。
果然,那村口有一棵古老的大椿树,而零落明显看到,那棵椿树上有一只亡灵悬挂在那里,晃晃悠悠。
零落悄悄走到椿树附近,伸出手指引出眉间的结印,做法指向树上的那只亡灵大喝一声:“定!”
果然,突然间那棵书树上的亡灵被困在了阵中,零落明显看出,那个亡灵是一个年轻姑娘,此刻,她正在那阵中拼命挣扎。
零落刚刚走过去,树上一团黑影倏然而落,那亡灵的禁锢也随之解开。零落定睛一看,竟然是展无尘,她不由喜上眉梢,却又想是他先弃她而去的,于是零落很快又收起笑脸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能收她!”展无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你说什么?”零落诧异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展无尘,一时难以理解。
展无尘抬手指了指半空中的少女道:“你不可以收了她。”
零落看着半空的少女,面色清秀,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零落忍不住想,莫非展无尘……零落很快摇摇头,怎么可能,他离开她也不过半日。
零落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并不是要收了她,我只是来为她偿一个夙愿!”
展无尘却道:“她的夙愿,你偿不了。”
零落恼了:“我偿不了,你又偿的了了?”
“是。”展无尘答的认真。
零落见他如此装模作样与她生疏本就很生气了,谁知他上来一句话不说便开始维护这个亡灵,心里一股无名火就涌了上来,他凭什么要阻止她?今天,她段零落偏偏还非要收了这个亡灵,看他能怎样。
零落嗤笑:“既然你能偿,莫不是她的夙愿便是与你长相厮守?这等夙愿也确实只有你才能完成。”
展无尘皱眉:“你胡说些什么?”
零落见他如此训斥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明明平日里他都跟前跟后的讨她欢心,如今竟然为了维护那女鬼训斥她!
这种感觉零落突然觉得莫名的熟悉,可不是嘛?怎么会不熟悉呢?当初商樗带回来一个女孩的时候她不也是这种心情吗?伤心,难过,嫉妒通通涌了上来。
“你让开!我今日就是要收了她!”零落态度坚决。其实零落并非真的要收了那女鬼,她不过是赌气才会如此说。谁知那女鬼听了这话立即恼了,又加上刚开始零落把她禁锢起来,新仇旧恨一起算,便猛然扑到了零落身上,狠狠地撕咬她。
零落被这突然的袭击弄得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还手,幸亏展无尘及时出手把女鬼定住厉声呵斥道:“阿怜,你若是敢再伤她,你这一生便永远挂在这棵椿树上自生自灭吧!”
说罢,展无尘俯身把地上的零落抱了起来,正在气头上的零落不安分地在展无尘怀中挣扎:“你走开!不许碰我,你得离我八丈远才是!”
展无尘却并不受她影响,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当我喜欢碰你呢?”
零落气结,扭头不看他,展无尘抱起她,没有人看到,夜色下,展无尘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展无尘带着她进了村子里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此时刚至掌灯时分,主人家都还没有休息。
展无尘笑道:“大爷大娘,烦请借住一宿,我娘子因为天晚了赶路摔倒,被荆棘划伤了。”
那两口老人倒也不疑有他,赶紧让出卧室让零落躺在床上。展无尘回头问大娘道:“大娘可有热水?劳烦帮忙打一盆过来。”
大娘连忙回身喊道:“小玉!赶快给这两位相公娘子端盆热水来。”
只听屋外一声清脆的“哎,好嘞!”不一会儿便进来一个身穿粗布碎花的小姑娘端着木盆走了进来,小姑娘把盆端到床边时展无尘连忙起身接过盆子道了声:“多谢了。”
谁知那小姑娘抬头一看展无尘温润的笑容,当即呆愣片刻,而后忽然红了脸颊转身退了出去。
这些都被零落看在眼里,她忍不住鄙视地看了一眼展无尘,暗自腹诽:不就长得好看了一点么?还乱抛媚眼,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待两位众人都离开房间,只留下展无尘和零落时,零落忍痛起身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展无尘并不回答,就现在床边抱手看着零落,果然,零落刚一起身,肩膀上的伤口就扯得发疼,更别提自己抬手清理伤口了。
展无尘这才上前一把把她按在床上,重新躺了回去道:“别逞强了,就算你伤口清理了,你可是被鬼给咬的,伤口早已经沾上了阴间尸毒,我来帮你清理吧。”
零落虽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在生他的气,于是她什么也不说,只别过头,任由他一点点解开她的衣领,为她清理伤口。
沾了血的衣服不小心又扯到零落的伤口,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回头狠狠瞪了展无尘一眼。
展无尘却道:“活该,谁让你不听我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