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红绸喜乐，整个府邸灯火通明，俨然一座气势盛大的极乐之宴。

真是可笑，凭什么他顾相安一介贪臣能身居高堂，过的如此自在!

月影下的后院相比前院要寂静些，安置着待会儿即将前往前院宴席之上表演的歌姬舞姬。

红色纱衣萦绕着月白的皮肤，在月光下如同披上一层银白色淡光，桃鸢整个人孤独的坐在一处屋檐下，不同那些舞姬一般不安紧张的等待着，将那本是魅惑的红色舞衣显得倒是有几分媚而不俗。

“真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任务失败了，不仅没有受到处罚，还参与了此次任务。”不知何时从角落中走出来同样一身红色纱绸舞衣的女子，去掉了脸上的红色面纱，眼神看着桃鸢中尽是不屑。

她靠在长廊柱子旁，语气转为冷厉道“这次你若是敢坏了事，我一定第一个杀了你!”

她周身都围绕着一股厌恶的情绪，目光也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若是往常，桃鸢早已将剑抵到她的脖间，反唇相讥。

今日的桃鸢却更加安静，微闭上眼，没有搭理她半句。

九含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脸色低沉。

“九含。”还不等九含上前惹事，无岭穿着一身乐师的衣衫，凝眉拦住了她。

桃鸢这才睁开眼，站起身看向无岭身后，却依然没有看到无尘的身影，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无尘看出了她的疑惑，上前解释道“你主动放弃了顾子言那条线，若是要保证我们的刺杀成功，十一和顾子言就必须引开，无尘就是负责此事。”

桃鸢睫毛颤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原来这就是无尘所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个人去做本该她应该吸引顾子言和十一离开的任务。

“顾子言十一已经离开，此次刺杀必须成功!否则我们谁也活不了。”

无尘冷厉的看向两人，暗夜的规矩向来是无法完成任务的杀手要么死要么刺杀目标死。

“是!”

“可是……就我们三个人真的能够杀了他？”九含迟疑的开口，她还是有些不信依靠他们三人就能杀死一位宰相，哪怕她们是暗夜中的精英杀手，也实在荒缪。

无尘看向她，眼眸如同暗夜的毒蛇，诡异的笑道“自然不止我们三人。”

桃鸢看向她，心中欲发不安。

“难道无尘……一个人去闯了顾家那防守最严密的钱庄？”九含带着几分迟疑道。

无岭笑了笑点头，继续道“所以本次刺杀，我们所在京都安插的细作都在这场宴会之中。”

桃鸢脸色沉了几分，无尘一人闯那钱庄，还要对付十一和顾子言，根本毫无生的可能。

九含虽然厌恶桃鸢这师徒两人，但是也不得不叹服无尘的勇气，随后她看了眼脸色不是很好的桃鸢笑了笑。

“那这么看来，无尘怕是…死定了。”

桃鸢眼神瞬间冷厉，不过一瞬间藏在衣衫里的断刃便抵上了九含的脖颈。

九含在片刻的呆愣后，气急败坏道“桃鸢你要干什么!”

“放下!”

无尘与九含的声音一起响起。

桃鸢却冷着眼眸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桃鸢，若不是你对那顾子言动了情，不愿意利用他杀了顾相安，无尘不会一个人去!”

抵在那脖颈的匕首微微颤动，慢慢松开。

面罩下的红唇颤动，低下的眉眼含着无尽纠结，悔恨，悲愤……

身为一个杀手怎么能动心呢？

这是那晚无尘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语气仿佛是在询问桃鸢亦或是在问他自己，亲眼见着桃鸢怀着恨意在这条血海铺开的道路上走了十年，怎么还是动了情呢？

墨夜下的宴席进行到了一半，虽然中途出了些小插曲，但是好歹宴会正常进行，只是在府邸一部分暗哨被小公子带走一些后，他们没有发现一些本来应该藏在暗处护卫的暗卫渐渐消失。

光影交错的宴席之上，达官显贵举杯交饮，谈笑风生，而今日之寿星顾相安正端坐于上位。

舞姬乐师入席，一袭红纱舞衣，半遮面，妖娆身姿的舞者吸引了大半朝臣的目光，乐师们各自执起自己的乐器，站在一旁，恭敬的向顾相安行礼。

“此乃李首辅推举舞乐，名动京城，只可惜他今日抱病，不能来亲自观赏了。”顾相安笑着向众宾客说道。

下面一众附和。

酒杯话语之间过后，顾相安坐下。

琴乐响起，一场早在几月前引起达官显贵欣赏的“思舞”，让不少因为没有太多钱财观看的宾客都放下了酒杯，紧紧注视着。

红衣纱裙，仙乐入耳，女子曼妙身姿仿若一朵绚烂夺目的花盛开，在飞舞，向四周散开，满面红衣红绸，女子们分散开来，数十条红带集中到中央那女子身上，那女子光足在红纱轻点，仿若仙子飞入花丛，衣诀飘飘，向着主位靠近……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仙乐舞姿中，没有人注意到那女子拘礼主位越来越近。

顾相安沉浸的神色虽清醒了几分，却终究晚了一步，那女子在距离他还较远时，突然不知从何处抽出三枚暗器，借着红纱的遮掩，顺着向他飞去。

“父亲!”

顾子旭拔剑上前，砍断红纱，那三枚暗器两枚被挑开，其中一枚却入了他的肩膀。

“子旭!”

“刺客!有刺客!快保护相爷，保护大公子。”

霎那间方才还美好的宴席慌乱起来，外间涌进来不少侍卫将舞姬乐师围绕在中心，那些可怜的舞姬惊吓的聚集在一起，将那方才射出暗器的九含暴露在前方。

桃鸢蹲在一群人身后，低着头抬眼小心的观察着四周，被围着根本毫无生路，而正前方的顾相安毫发无损还被重重侍卫保护着，那群侍卫身后的宾客夹杂着女子恐惧的叫声，整个宴席比着方才还要“热闹”。

桃鸢将目光移到同样蹲在人群中身后的无岭身上，恰好此时他也看向了自己。

“杀了他们!”

此时上方顾相安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那些侍卫直接冲上来，想要处死所有舞姬乐妓。

桃鸢心下一沉，目光凛冽，在于无尘分开目光的同时混入乐师乐器边，拿出了早已藏在其中的匕首。

与此同时所包围他们的侍卫也有一部分暴露了自己的人身份，与顾府侍卫缠斗起来，还有一些宫女甚至宾客之中也有他们的人。

在无尽的鲜血之中，桃鸢甚至无法分清楚倒地那些人是暗夜的人。

“主子，请您先离开这。”

桃鸢敏锐的听到了那侍卫的话，之间顾相安在几是个暗卫的护卫准备离开，当即乱了心神，差点被一个暗卫刺穿，幸而被无尘推开。

眼看着顾相安要离开，她的眼中满是仇恨，不能让他离开。

桃鸢的身手是暗夜一批杀手中最好的，若是使出全力甚至于无尘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就如同黑暗中的毒蛇，灵活的穿过重重迷障，在对手还未注意到时，狠狠刺穿你的皮肉，将剧烈的毒素蔓延到全身。

她的招式就是为了杀人，是以每招都是要命的打法，伤人也伤自身。

哪怕是在无尘九含的掩护下，她依然被砍了三刀才能够渐渐接近顾相安。

“保护相爷!”

桃鸢此时的红纱红的似血，眼眸狠戾，如同索命的恶鬼，眼中只有杀意。

顾相安在侍卫的保护下一直后退，只是当面前的侍卫全部被她杀死后，他却反而没有了惧色。

“为了杀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李首辅当真是煞费苦心啊！”顾相安早已料到自己会死，只是没有想到还是棋差一招，中了他的奸计。

他向来将顾府守卫安排的妥妥当担，如今却趁着宴席不知为何混入了那么多刺客，甚至自己安排的暗哨都被处理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何时做到的。

“顾相安，你十年前就该死了!”

桃鸢缓缓走到他面前，摘下了面前的红色面纱，几乎红了眼眶中是一双疯狂到极致的眼眸。

“你是……”

“是你曾经手下的冤魂。”

父亲，母亲，女儿这就会为你们报仇。

“去死吧！”桃鸢举起刀砍向他，却被顾相安拿起一旁的剑抵挡，她倒是没有料到顾相安也会武功。

只不过，桃鸢一脚踢在他的心口，将人踢到在地，直接用刀将他拿剑的手砍伤。

顾相安的面上终于浮现了几丝恐惧，他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当真是疯了一般笑着向他走来 索要他的命。

桃鸢眼神一冷，将手中的刀刺入他的心口，鲜血喷涌在脸上的那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委屈，这十年来的痛恨。

“父亲母亲，我为你们报仇了。”

看着顾相安睁大了眼倒了下去，桃鸢无力的跪倒在地，她肩膀，后背，腹部各受了伤还在流着血，早已耗尽了力气。

她发丝凌乱，双眸猩红，跪坐在血泊之中，鲜红色的血液将整个红衣㓎染，在报仇后的欣喜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泪珠汹涌而出，双肩颤动。

而宴席之中，暗夜的刺客也被杀的殆尽，唯有无尘，九含几个身手交好的刺客即将将侍卫解决完，也许他们还有机会逃脱，这是所有还活着的刺客的想法。

只是，恰好在此时，先前被引走的十一和顾子言回来了。

顾子言在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时，便匆匆赶回，却在踏进宴会堂的那一刻，看到上方父亲倒地得尸体时，还是晚了……

“父亲!”

顾子言嘶吼的喊声将桃鸢最后一点意识唤回，她泪眼之中顺着无数个人影看向了悲痛震惊的顾子言。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血泊尸体交汇，四目相对，顾子言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吞噬，逐渐被仇恨占据。

为什么是你!!

对不起……

体内的力气终于耗尽，桃鸢动了动唇，却还是坚持不住晕了过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而最后一刻看到的便是与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仇恨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