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这儿走走吧!我说。我们沿着柏油路慢慢走着,路两旁的杨树叶子已经郁郁葱葱,阳光照在上面,银亮银亮,闪烁着颤动的光芒;阳光透过叶缝洒到路面上,路上便有了斑驳的树影。我们就在这花阴里边走边聊。快走到路尽头时,一辆大车拉着满车的货物乌云般遮天蔽日地驶过207国道,车后卷起的煤灰尘土浓烟重雾般盘旋扶摇,龙卷风似地倏忽即逝。
我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这儿还有大车呀!还是拉煤?我问。有,拉煤的,拉其它货的,不过,现在有二级路一级路高速路,车少多了。杏儿轻轻地,若有所思地答。
多年以前,杏儿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决绝地嫁给了卫明。卫明心疼杏儿,也想让杏儿的父母看看杏儿跟着他没错,就竭尽全力对杏儿好。他在高炉上推磙车,煤矿上装煤,出力的活儿都做过。回家还心疼杏儿,抢着做家务活。后来看到别人买大车南下送煤挣钱,就也借了钱买了辆旧车跑长途送煤。
那是个寒风呼啸的冬夜,卫明下河南出车,杏儿在家心急火燎、提心吊胆地等他。这开大车走那么远的路,又是夜里,天还刺骨地冷,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七岁的小宇天一擦黑就吵嚷着要爸爸,杏儿好不容易哄孩子睡下。然后把做好的饭放火后煨好,隔一会儿往下厨地的炉膛里加几块儿黑亮黑亮的碳块儿,让炉火一直保持熊熊燃烧的势头。
十点过后,由远而进传来了大车沉闷厚重的声响,不一会儿,院子里老旧的木门上的兽环终于被哒哒哒地敲响了。杏儿喜滋滋地跑去开门,门开处,卫明一身风尘,但却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杏儿眼前。那辆旧东风大车安静地停在大门外的小路边。跟卫明一起出现的还有同村另一个年轻人,他名声不太好,因拦路抢劫刚刚从号子里出来不久。杏儿有点儿不解,但卫明说刚刚遇上,他说来家坐会儿,都是一个村的,没事儿。
卫明和那个人就在他们家窄小却温暖的下厨地,坐在熊熊的炉火旁,吃了杏儿做的南瓜土豆酸菜米淇稀饭,配着杏儿烧的油汪汪酥脆脆的油馍饼子。他们聊得在兴头上,心热脸红的。看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卫明就拉了杏儿的手到堂屋,劝杏儿先睡,说他一会儿收拾好,填好火,让杏儿不要操心,走时还不忘抱抱她们娘俩儿,俯下身亲了杏儿的额头和宇儿的屁股蛋儿。
“这么多灰灰菜,灵儿,你要么?”身旁的杏儿忽然推了我一下,我扭头看她,她正指着路旁一长串的野菜,欣喜地喊着。那灰灰菜长着细薄的羽状叶片,厚实柔软,细密的红色纹路隐约可见。可能因为生在这大车常过的路边,碧绿的叶片蒙上了一层隐约的灰尘,看起来更加灰突突的,朴实可爱。
“要呀!我最喜欢吃灰灰菜了!”
于是我们俩蹲下,一起拔起野菜来。我轻轻地用手扒拉着菜头,看到叶子背面灰白色的毛茸茸的一层。杏儿,这就是大家都说的那种有毒的东西吧?嗯,应该是,这么多年没吃过这东西,都忘记怎么吃了。她边回答我,边迅速地拔着,手里已经有一大把了。我也赶快拔起来。
这是什么,真好看。杏儿又喊起来。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蓬伞状的柔柔软软细细长长的绿枝上,星星般密布着单薄的紫蓝色小花,五个柔软的花瓣在阳光里张开着,露出中间嫩黄色的花蕊,在近午的春日暖阳里闪着动人的光芒。这不是蓝色亚麻吗?我喜欢它的娇小玲珑,花色素雅,朴实,优美,低调。想来它生在路边,也是经常被“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吧?
于是我们拔了灰灰菜,又采了美丽的蓝色亚麻花。时间差不多了,杏儿的爱人也快要回来了。我们四只手满载着收获缓缓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