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流年,转眼已是隆冬,一些树木宛如缷了妆的女子,衣着素净,素颜朝天。风儿也长满老茧摸在脸上格外的粗糙,生疼。我不喜欢冬天已经很多年,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爱或不爱,岁月总是不紧不慢,从来不会为谁停留,也不会为谁加快脚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当轻盈的雪花开始漫天飞舞时,我的眼前总会很应景地出现全家人围着红泥的火炉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大声谈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欢乐场景。而母亲酿造的那甜甜的米酒更是让我回味绵长。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每年到了冬季,尤其是年关将至,各种卖吃的喝的用的小商贩往返在村里的次数频繁了许多。当卖酒曲的大叔熟悉而洪亮的吆喝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母亲赶紧岀门招呼其来家门口,要买一些酒曲准备酿造米酒,为过年作准备了。 可惜我一直没有亲眼见过母亲酿造米酒,也没有得到母亲的真传,故制作米酒的过程我语焉不详。只记得此后的一段时间,每天早上母亲都给我盛一碗酸酸甜甜的粥,里面外加一个荷包蛋,粥的颜值颇高,不仅有卖相,口感也是恰到好处。白白的粥糯糯的,米粒酥软,入口即化,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爽口,每一次我吃得有滋有味,一个米粒也不会剩下。吃完后我好奇地告诉端坐在一旁看着我吃的母亲:“这粥和平日里的粥不太一样。”母亲呵呵地笑着说:“傻丫头,这是酒酿,比粥更营养”。从此,我便恋上那个叫酒酿的粥。寒冬的早上,因为这碗甜甜的酒酿,早起的困意和清晨的寒冷消失殆尽,全身上下暖意洋洋,然后背着书包,呼着热气,顶着寒风去上学。 不止一次地听母亲说起一个关于米酒的笑话。早些年,本村长生大叔还是长生大哥时,正月去亲戚家拜年,回家后很闹心地对邻里街坊说:“哎,这次拜年也忒不得劲,大过年连个鸡蛋下面都没有,我家老表就给我吃现的粥(陈的粥,指上顿吃剩的粥)。”大家伙看着长生大叔懊恼的样子,都强忍着笑问“那粥啥味道?是不是酸酸甜甜的?”长生大叔眼睛一亮,惊奇地问:“你们咋知道的?”逗得大家伙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告诉他这是酒酿,可是个稀罕的食材,你家亲戚可把你当贵客呢!长生大叔也因此闹了个大红脸。从此,这件事便成了邻里谈话的谈资。由此可见,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酒酿虽算不上饕餮大餐,但至少也是老百姓餐桌上的高配。 小时候,过年是一年中最幸福最轻松最隆重也是最奢侈的日子,可谓一年中“压轴”的日子。难怪说“小孩盼过年,大人盼插田”,过年的那几天,不仅作业不用着急着写,还有更多的美食相伴,对我们女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压岁钱更有诱惑力了。于是我便从初一盼到十五望眼欲穿盼望着过年。 年三十了,和往年一样,早上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一大锅白米粥,粥里面还有同样白白糯糯芝麻馅的汤圆。母亲说,吃汤圆意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吃过早饭,一家人开始为年夜饭忙碌了,大家分工明确,打扫的打扫,杀鸡的杀鸡,宰鸭的宰鸭,咚咚咚,梆梆梆,厨房里传岀了悦耳的交响曲,经久不息。 大约到了晚上六七点,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便出炉了,母亲便忙着招呼大家上桌吃年夜饭了。等大家就坐后,母亲小心翼翼地拿岀来她珍藏的一坛子米酒,轻轻地吹去坛子上面的灰尘,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清母亲当年将那个大坛子米酒藏在哪里了,居然能躲过我们这一劫。母亲揭开坛盖,甜甜的酒香便满屋子里飘。母亲给我们每个人都斟了一碗,我也不例外。我还没等父亲发话,没等大家举杯开吃开喝,早已馋得不行端起来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点也不象酒,倒像是现在的饮料。我央求三姐再给我斟一碗。过年大家都高兴,图个愉快吉利,父母亲也随我去,姐姐们也依着我。我一边端绞尽脑汁给父母姐姐姐夫想着祝酒语,等我给所有人都敬了一圈,已是满脸通红,可我还不尽兴,最后直接连坛底的财气也被我包揽了。不久,便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呵欠连连。原本想和姐姐们一起放烟花看春晚的,可当我被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吵醒后,已是凌晨两三点了。三姐告诉我,我那天晚上居然喝醉了。如果那也算喝酒的话,那我人生中的首次醉酒便是在我十岁那年。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格格地笑。多年以后,当我们姐妹聚在一起闲聊时这件事还被姐姐们拿出来说。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母亲做的米酒和酒酿了。在这个风雪凄凄的日子里,我又馋那一口甜甜的酒酿。这倒不是件难事,无论是大超市还是小商店,包装现成的米酒比比皆是,有塑料碗封口包装的,有长长细细玻璃瓶包装的,也有小商贩自家酿造的用一次性饭盒装的,很是接地气。我二话没说,立马每种包装来一个。周末时也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在里面加一个荷包蛋。不知是因为生活水平改善了,肚子里总处在饱和状态,还是制作米酒的配方不尽相同。尝一口,却没有吃岀当年母亲的米酒那种味道。儿子说,会不会外婆在制作米酒时多添加了一种调料,我笑着摸着儿子的头说:“是的,那是一种叫“母爱”的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