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患

爷爷全家人来到元山村后的那年春天,大爹和大妈春天就去盐房子开荒去了,二爹外出学习木工,四爹上了私塾,全家人各负其责,辛勤劳作,就在这一年,在盐房子大爹大妈就开垦出近百十亩土地,到了第二年,这百十亩新开的土地,庄稼长势良好。秋收结束后,家里三间窑洞的枳机门全部换成了木门,爷爷破天荒给奶奶用一石莜麦换了一丈蓝色粗布做衣服,家里的大人小孩或多或少地换了点新衣服,日子明显得好转。

看到好的收成,爷爷和奶奶倍加鼓舞,爷爷让大爹大妈在盐房子住了下来,种植新开出来的土地。爷爷怀揣着一个梦想,也是千百年来依赖土地而生的农人都有的梦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想让自己的四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土地,都能平和安详地生活,没有颠沛流离。他让大爹和大妈外出开荒置田,其实就是他梦想中的一部分,三亩土地一犋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他给孩子们的理想安排。这个安排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生活的那个兵荒马乱的世道。

大爹大妈新开垦的田地获得不错的收成,盐房子当地的富户看上了他们新开出土地,于是就勾结一名叫叫查二爷(查烂头)的土匪头子给大爹下了纸“条子”,按照条子的要求,大爹必须交出半斤大烟和三十块大洋,才能种植这块被称为查二爷家里荒芜的土地。大爹大妈接到土匪的条子后,顾不上已经满眼葱郁的庄稼,跑回来元山村,那块土地就这样被当地富户勾结土匪无偿霸占了。

就在大爹大妈被赶出了盐房子后不久,夏锄已经基本结束,村里人已经开始搂山药(后山人把土豆称作山药)。又是一个夏季满月的夜晚,劳累了一天的村民都进入了梦乡,整个村子没有一丝的灯光,月光静悄悄地把它的光辉无私地洒落进村里的路面间、窑洞上,也把如水般的光芒降落在升腾着雾气的田地里,整个原野罩上了一层白朦朦的轻纱,显得村庄的更加的安逸幽静。

夜半时分,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一会功夫,马蹄声越来越剧烈,震动的地面都在发抖,村民们从突如其来马蹄声中惊醒,拉扯着还在睡意朦胧的儿女从家里跑了出来,一切都晚了,独立队(土匪自称独立队)已经将这个三十多户的小村庄完全包围了,村民被土匪逼回了自己的家中,土匪们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抢着村民家中的财物。

奶奶的朱色小柜的东西全部被倒在了地上,水缸、面缸东倒西歪,三间窑洞一片狼藉。奶奶那七层新的蓝布衣裳、大妈和大爹成亲时制作的红狐皮帽子、爷爷冬天缝制的高腰羊毛毡嘎登鞋(用毡子制作的长筒毡靴)都被土匪搜走了。

折腾了半夜的土匪又逼着爷爷将家里半泥瓮莜麦倒在院子中扫干净的地上,让爷爷给他们喂马,土匪们开始杀羊宰鸡准备吃饭,一直在了第二天下午,这伙从武川一直抢劫而来的土匪,才离开了村子。

整个村子被土匪搞得乌烟瘴气,张海招还被土匪请了“财神”,直到交给土匪二百块大洋后才得到释放。

满清末期,自董福祥的部分甘军从北京返回甘肃途中哗变进入后山为匪以来,这里就变成了马匪的乐土。民国时期,政局动荡,过境军队频繁,加之天灾人祸不断,社会危机日趋严重,人民生活苦不堪言,许多人不甘被饥饿所逼,铤而走险,结伴为匪。

地处塞外的绥远地区,大小股匪遍及城乡。土匪们自称独立队,后大滩周边就有土匪有几十股,小到几人一股,大到上千人,这些土匪如蝗虫一般,所到之外,地方荒凉,农事萧条,村落被毁。这些独立队有的是兵匪,有的是官匪,官兵匪相互勾结,无恶不作,他们的嚣张气焰可从他们自编的山曲中可窥一斑:妹妹妹妹不要怕,后山就是咱的家,抽完洋烟吸水烟,小妹妹坐在眼跟前,人人都说独立队好,官兵追来咱就跑。

就在这年的秋天,大老汉(张大双喜)的土匪抢掠后大滩,那是夜深人静的一天,拔了一天麦子的村民,安心地躺在炕上进入了梦乡,一阵阵狂吠的狗叫惊醒了睡梦中的村民,听着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村子中的窑洞都在发抖,村民们惊慌失措地穿起衣服,如一群受惊的野免,从村子的四周逃窜着。

爷爷全家人朝着窑洞外村南的沼泽地跑去,在月光下看到一些骑马的冲了过来,他们拼命地向南奔去,后边的马队追了上来,他们被这些马匪冲散了,只有大爹和父亲一口气跑到了村子东南那片茂盛的枳芁滩,由于夜晚,那些马匪不敢让马跑的太快,等到他们追近时,大爹和父亲已经钻入了枳机丛中。土匪们看到那片被晚风吹动的波涛滚滚的枳机丛,无奈地朝着枳机丛开了几枪,吆喝了一会离开了。

爷爷被土匪撵了回来,土匪们把每家每户抢到的粮食让爷爷和其它村民装在车上后,让他们用抢来的莜麦喂着土匪的马匹。直到第二天中午,绑票了几家日子过得较好的村民,扬长而去。

等到大爹和父亲回到家时,看到整个院子一片狼籍,那些没有被马吃完的莜麦和马粪混在了一起,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奶奶、大妈和四爹也回来了,奶奶和大妈拉着四爹一直跑到了村子南边半丘陵的土坳中,躲到了一个狼窝内,那个狼窝中还有几只小狼,一个晚上,母狼都守在洞口边,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她们娘三人,直到她们回到家中才感觉到害怕,可见土匪比狼更可怕。

爷爷拓荒开田的梦想在土匪不乱的惊扰中破产了,他再也没有心思让自己的孩子冒着太大的风险外出开荒了,在这个乱世中,一家人能够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对于外出垦荒的事情他已不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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