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会遇见他,我知道。在黄沙飞散的高坡,在一片片金灿灿的麦浪中,在炽热的骄阳下。他拱着背,低着头,手里的镰刀来回挥舞便带下一片金色浪花。
他是麦田里的侠客,戴一顶简陋草帽,持一把弯弯利刀,面容淳朴,眼神真诚。关中从东往西的麦子渐渐黄熟,他也从东往西驰骋在麦子的江湖中。他是温厚慈祥的杀手,麦子安之若素。
岁月流逝,他改了容颜却未改姿态。汗水不停流下,但他眼里的专注不改,以一种最虔诚的姿势缓缓移动,留下身后整齐的黑褐色的麦桩。
一日的辛辛劳作换来雇主热情而感激的款待,一碗热气腾腾麦香浓郁的手工面,他吃得满足且愉悦。他这次运气好,遇到提供吃住的雇主,工钱也较高。有好几次,雇用他的人家嫌他速度慢,找了机械来收割,半路辞退了他,他拿着零散的工钱无计可施。可又怎么办呢,他确实比不过收割机。
在异乡求生活,是过客就注定要漂泊无定,找不到丝毫归属感。
我感动于他的坚持,可他说自己引以为豪的本领不时兴了,终有一天,麦客会消失。如果不能上战场,拥有再锋利的武器有什么用。
他是异乡人,有一颗石子般透彻的心灵,总把好的活计让给同伴,自己默默不语。他担心自己生硬的外地口音与人谈话会有失担当,有雇用的人寻来,他不论报酬一一应下,这是机械化没实行的从前。而现在,等很多天才好不容易有活做,工钱也越来越低了。远处隆隆的收割声淹没他的阵阵叹息。
漏雨的屋檐下,他披着一件破旧的衣服靠墙坐下,忧愁从他眼里蔓延出来直至紧握的双手。我说这雨来得及时,清凉的雨消散了夏日的闷热。他眼里忧愁更甚,耽误了收麦的日期,麦子收不好工钱也会减少,况且,回家的日子延后,可家里的孩子等着开学缴费。若雨会思人,便知不该如此急促而来。
他在快节奏的时代夹缝里踽踽独行,没有刷微博没有QQ,甚至不知这些为何物,但他背脊挺直,双眼明澄纯朴,泥土赋予他厚重的生存希望。
任凭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机械碾压流动麦田的岁岁月月,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他仍在那儿,人离开了,影子还在,足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