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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然是秋雨绵绵，我心里挂念母亲，一早醒来就去看母亲。

早上七点半到母亲家的时候，只有父亲一人在家，他说母亲去地里割韭菜了。我和父亲站在门楼下等待好久，才看到母亲披着雨披开着小三轮车姗姗而来，车上，放着两大筐湿漉漉的韭菜。

父亲把筐子卸下来，放在房檐下。母亲招呼我吃饭，已经喝过鸡蛋茶的我在母亲的坚持下又喝下了半碗小米粥，吃了些许炒冬瓜菜。这样的早餐我小时候不爱吃，现在想吃，却始终做不出母亲的味道。

吃罢饭，我、父亲和母亲三个人坐在房檐下拣韭菜。拂去韭菜头的泥土，掐去发黄的叶尖，剥去因为季节原因分蘖出的长韭花的绿茎，码整齐，扎成大小合适的一束束。活儿不重，就是需要些耐心和细心。

记忆中我很小就做这样的活了，春天里韭菜鲜嫩碧绿，只有极少的韭菜需要掐去黄叶，我很少动手，只默默地跟在父母身后看他们如何把韭菜码齐扎好。

到了秋季，韭菜的叶子变黄了，许多韭菜还分蘖出长韭花的茎秆，父母着急要卖掉韭菜还得忙地里的农活，拣韭菜这样的“轻松活”就落到了我和弟弟的身上。一大筐一大筐韭菜割下来，倒在大门口，我和弟弟坐在那儿，摘黄叶，掐茎秆，捆扎，一忙就是一下午。

通常，干这样的活儿是枯燥无趣的。但是，因为一条胡同里的小孩都干这样的活儿，我们反而觉得有一种万事公平的幸福。

你想啊，家家门口一堆韭菜，家家门口一群小孩，小手不停小嘴不休，叽叽喳喳，好不快活。即便偶尔争吵甚至打起架来，也觉得无伤大雅——哪家的孩子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呢？

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小朋友计较因为帮父母干活耽误玩耍的闹心事。在我们这些孩子的心里，能帮父母干活才是最主要的。有活干，说明有钱赚。有钱赚了，自己过年的新衣、新帽、新玩具就更可能有保障了。反而谁家哪一天没有韭菜可拣了，孩子们会为自家明天将比别人家少一点收入而难过，为了消解这份难过，他们只能悄悄地溜进大田里帮忙。

我跟父母说过孩子们的小心思，他们都表示很惊讶。伯父去世，堂姐回来奔丧，我们胡同的小伙伴得以聚在一起回忆幼年事。谈起拣韭菜的经历，几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在眼红当年谁家韭菜多，谁家姊妹最忙，羡慕之情无以言表，这跟好多地方的许多成年人痛陈小时候帮大人干活的痛苦形成了鲜明对比。到底是光阴为过去的生活加了滤镜，还是我们的回忆真的出现了偏差，现在真说不清了。

今天，我和父母又做三十年前常做的事，彼此都感慨万千。

我的印象里，那时父母四十出头，风华正茂。我记得父亲年轻英俊，步态沉稳，手腕上戴一只上海牌手表，很有干部的派头。母亲一头乌黑的短发，大眼睛双眼皮，走路风风火火，说话语速极快。我和弟弟跟在他们身后，去集市上吃粽糕、喝胡辣汤、买汽水，那样的好日子，当真是无忧无虑。

而在父母的印象里，我学习用功，不爱玩耍，每天就是看书写字，偶尔帮着家里干点活——我以为我挺勤快的，后来想想，除了拔草，拣韭菜，拾芫荽，其他农活我还真不会干！他们说我很任性，爱吃好吃的，爱穿新衣服，从来不接受邻里亲戚的馈赠——吃饭穿衣量家当，结婚后的我勤俭节约，吃好穿好的嗜好已成历史，我现在也乐于接受别人的馈赠——儿子的衣服几乎不怎么买，都是一个办公室同事给的。看来时间和家庭的境遇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母亲说，十岁时的我胖胖的，脸红扑扑的，跟个大苹果一样。母亲的审美一直未变，她觉得胖才好看，她对我的发福一直赞赏有加，觉得是老公一家子宠爱的结果，并对他们心存感激。今天，我郑重地向母亲道谢，感谢她当年的精心养育，母亲很腼腆很自豪地笑了！

体己话还没说完，活儿就干完了。母亲站起来拍拍手，把扎好的韭菜一一放进筐子里，我照着母亲的样子去做。父亲则拿着一条簇新的毛巾，打来一盆水，喊我去洗。三十年前，父亲就是这样心细如发地对他无限宠爱的大女儿的。现在，他还是习惯细致入微地照顾他早已步入中年的孩子。

是母亲做的午饭，她说我平时上班辛苦了，都是婆婆做饭给我吃，这次她要我吃上她亲手做好的午饭。我哭笑不得，只好听她的话，不进厨房，把客厅细细收拾了一个遍。

秋雨还在下个不停，我感叹若是晴天多好，可以带着父母到附近的景点转转。父亲和母亲则几乎同时感叹，还是下雨好，下雨了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在一起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吃山珍海味比逛名山大川更有意思更有意义！于我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父母到底年纪大了，愿我们都能珍惜每一次相处的机会，不给生活留下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