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游娉如亲自保驾护航,谈令书的状态一直保持得不错。待到立夏,他已经连赢了十二场,完成帝命指日可待。
这日他们来到苏州,准备稍作休整,便可和姑苏圣手楼含松进行最后一场对战。
谁知刚一进城,谈令书的心疾就来势汹涌,径直晕倒在了风流富贵的阊门城楼下。
好在苏州知府是谈令书的舅舅,第一时间将他接入府调养。
游娉如衣不解带地在病床前守了几日,期间数不清的汤药灌下去。谈令书的病情总不见好转,急得她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 “啪嗒啪嗒”地落下泪来。
也正是这一哭让游娉如意识到不妙,她很显然已经对这呆子生出了爱慕之心。
但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像谈令书这样的天才国手,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前途光明不可限量。虽然为人处世不够圆滑万全,但最难能可贵的是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
只要在棋盘前坐下,方寸天地间,所向披靡是他,战无不胜也是他。
从这个角度来说,喜欢上他,只能证明她的眼光不错。
游娉如越哭越伤心,想她当年在药王谷背不出医书被老药王打手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伤心过,眼下这幅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模样,实在是窝囊极了。
就在这时,谈令书终于醒来,费劲地伸出手来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如你别哭了,吵到我睡觉了。”
游娉如闻言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故作冷淡道:“我是故意的,要不在你床前嚎一嗓子,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舍得醒。”
无论如何,游娉如这次救治谈令书有功,因此被知府大人奉为上宾。
庆功宴结束后,她回到自己房里睡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天打开房门便瞧见外面立了位顶标志的美人儿,提着一篮茯苓糕来同她道谢。
原来,美人儿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字莲心,按辈分要喊谈令书一声表哥。
从见着莲心的那一刻起,游娉如就明白了,为什么谈令书在揽风棋院里的别院唤作莲生小筑,为什么他宁愿抗旨也不肯迎娶公主。
原来这座繁华酥骨的姑苏城里,还有这么一位被他藏在心尖尖上的姑娘。
真相如此严酷,直叫人心灰意冷。
接连躲了两人数日,游娉如终于决定在一个菡萏微雨的傍晚不辞而别。
她虽然性子火爆,还总爱将自己的一颗真心藏着掖着,但也绝不喜欢勉强。
既然那呆子心中另有佳人,东吴十三城的挑战也已接近尾声,她不如就此拂衣而去,天地浩大,不信还碰不到第二个令她心动之人。
游娉如这般盘算着,当即去桃花坞买了一堆精致的小物件,预备带回药王谷给同门开开眼界,等她回来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了。
屋里头,谈令书正一边研究棋局,一边守株待兔。
听到推门的动静,他抬起头来看一眼她手中鼓鼓囊囊的包袱,问道:“你要离开?”
这下好了,游娉如不仅是开溜未遂,还被人当面拆穿,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僵持间只听得谈令书又说:“你还不能走。”
可巧游娉如平生最烦听人指令,当即皱起眉来反问他:“凭什么?”
谈令书见她动怒,嘴角忽然弯了一下,慢悠悠地落下一枚棋子:
“莲心的未婚夫君生来带有弱症,她想等明日对弈结束后请你去那郎君的府上瞧一瞧,开几副温补调理的方子。”
一阵夜风涌入房内,游娉如只觉得多日来笼络在心上的阴霾竟在落子的瞬间烟消云散。
“还有一件事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什么?”游娉如哑声问。
谈令书的面目被烛光晃动得有些模糊,唯有那一双眼睛清亮纯粹:“家母名讳中含有一个莲字,将别院取名莲生小筑实是为了悼念亡母。”
他说罢又落下一子,这一次眼中多了几分志在必得。
是了。
她从前总拿他当呆子看待,今时今日方才意识到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好手,纵横棋盘一十九道,无一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更何况只是简单的洞察人心。
这些天她心中的顾虑迟疑,他其实早就已经透彻明了,只是苦于她一直躲避退让,才教误会敷衍至今。
游娉如的心结终于打开,眼下只想着找回场子:“要我出诊也不是不行,只是诊金……”
她尚未说完,已被谈令书微笑打断:“你放心,此次诊金丰厚,足够请得动你这位药王谷首席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