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丝偶
本小说纯属虚构,切勿当真,慎重观看
第一章 旧戏台的温柔相
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在旧城区的青石板路上滚出细碎的声响。张盈盈攥着刚买的热栗子,鼻尖蹭到一点糖霜的甜,抬眼就撞见了巷口那方支起来的木偶戏台。
戏台是褪色的红漆木搭的,布幔上绣着缠枝莲,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布幔后探出半截人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指纤长,正捏着一个旦角木偶的手臂,让那木偶在台上旋出个轻盈的弧度。风拂过,那人的额发被吹起,露出一双极清润的眼,像浸在古井里的月光。
“同学,要来看木偶戏吗?”
声音也是温温的,带着点旧书纸的质感。张盈盈愣了愣,栗子的热气熏得指尖发暖,她点点头,找了戏台前的小马扎坐下。
戏文是《牡丹亭》,却又不全是。那旦角木偶的水袖甩得极妙,眼波流转间竟有了活气,可唱词到了“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时,调子忽然转了,变得低哑又缠绵,像有根无形的线,缠得人心头发紧。
“这出戏,是您改的?”散场后,张盈盈忍不住问。
那人从布幔后走出来,笑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梨涡,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别着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时运哲。“不过是随性改的,姑娘不觉得,这样才更贴人心吗?”
张盈盈没接话,只觉得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木牌传过来,有点烫。她是美院的学生,来旧城区是为了采风,却没想到撞见这样一个会演木偶戏的人。时运哲的工作室就在戏台后巷的老洋房里,他说里面藏了些老木偶,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权当给她的采风素材。
青石板路蜿蜒,老洋房的爬山虎已经半枯,铁锈色的藤蔓爬满了铁艺栏杆。推开木门时,有细碎的尘埃在阳光里跳,屋里摆着一排排木偶,立在雕花的木架上,眉眼各有风情,却都带着点说不出的滞涩,像被抽走了魂灵。
“这些都是我祖父传下来的,”时运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从小就跟着他学做木偶,缠丝线、塑骨架、绘眉眼,每一步都要用心。”他拿起一个小书生木偶,指尖抚过木偶的脸,“你看,好的木偶,是要有‘气’的。”
张盈盈凑过去看,那木偶的眼底竟有一点极淡的墨色,像噙着泪。她忽然觉得有点冷,裹了裹外套,说自己该回去了。时运哲没挽留,只递给她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个小巧的旦角木偶,“送你,算是见面礼。”
木匣子的锁扣是铜制的,沉甸甸的。张盈盈道了谢,转身往巷口走,没看见身后时运哲的眼神——那双眼底的清润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痴迷,像盯着猎物的狼,正缓缓收拢爪牙。
回到宿舍,张盈盈把木匣子放在桌角。夜里起了风,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得木匣子的锁扣轻轻响。她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有细碎的丝线拉扯声,还有人在低语:“盈盈,你看,这木偶的眉眼,多像你。”
她猛地惊醒,屋里只有窗外的树影摇晃,木匣子安安静静地躺着,旦角木偶的脸对着她,嘴角的弧度,竟像是在笑。
之后的日子,时运哲总会在旧城区的戏台等她。有时是带她看新雕的木偶,有时是给她讲木偶戏的典故,他的温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悄无声息地罩住了张盈盈。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递过来的热姜茶,习惯了他指尖抚过她发顶时的温度,甚至没发现,自己的社交圈正在一点点萎缩——朋友约她逛街,她总说要去旧城区采风;家里来电话,她也匆匆挂断,满心都是那方旧戏台和那个温文尔雅的木偶戏艺人。
“盈盈,我新得了一块上好的楠木,想雕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木偶,”那天,时运哲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你能不能……来我家多待些时日,让我仔细描描你的样子?”
他的眼神太恳切,语气太温柔,张盈盈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头。她没看见,时运哲垂下的眼睑后,闪过一丝得逞的诡谲。
老洋房的门在她身后关上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像棺椁落了锁。
第二章 囚笼里的软语咒
老洋房的二楼被改成了画室,四面墙都立着木架,上面摆满了木偶。这些木偶和她上次见的不一样,眉眼间都带着她的影子——有的是她笑时弯起的眼,有的是她蹙眉时的眉心,有的甚至连唇角的痣都分毫不差。
张盈盈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她想退出去,却发现楼梯口的门已经锁死了。
“盈盈,别怕。”时运哲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想把你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你放开我!这是绑架!”张盈盈挣扎着,可她的力气在时运哲面前像螳臂当车。他把她抱到画室中央的椅子上,用柔软的布条绑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布条上有淡淡的檀香,却让她觉得比铁链更恐怖。
“绑架?”时运哲低笑起来,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怎么会是绑架呢?我们是相爱的,你只是暂时没想明白。”
他开始给她讲那些木偶的故事。说第一个像她的木偶,是他偷偷照着她的写生稿雕的;说第二个木偶,是他跟着她回学校,在围墙外看了她一整夜才刻出的侧脸;说这些木偶都是他的“念想”,可念想终究是死的,他要的是活的、完完整整属于他的“盈盈”。
画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亮着,光线在木偶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些酷似她的眉眼,竟像是都在盯着她,无声地笑。
时运哲开始了他的“洗脑”。
他每天只给她吃一点掺了药的粥,让她始终处于昏沉又清醒的边缘。他会坐在她对面,一遍遍地重复:“盈盈,外面的世界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外面的人都想利用你,只有我会真心对你好;你的存在,就是为了陪我,为了做我最完美的木偶。”
他会拿着那些刻着她模样的木偶,在她眼前晃:“你看,它们多乖,它们永远不会离开我。你也会像它们一样,对不对?”
起初,张盈盈还会骂,会哭,会拼命挣扎。可时间久了,药物的作用加上无休止的精神折磨,让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她分不清昼夜,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幻觉,有时会把时运哲的脸和木偶的脸重叠,有时会觉得那些木偶的丝线,正一点点缠上自己的四肢。
有天夜里,她半梦半醒间,感觉时运哲的指尖在她的皮肤上划过,冰凉的,带着木刻刀的糙意。他在她耳边低语:“你的皮肤真软,比最好的檀木还细腻;你的骨头真轻,正好能做我木偶的骨架。等我把丝线缠上去,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时运哲拿来一卷银亮的丝线,那丝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毒蛇的信子。
时运哲给她换了更结实的束缚,不再是柔软的布条,而是浸过药水的麻绳,勒得她的手腕脚踝青紫溃烂。他不再避讳在她面前做木偶,木刻刀削木头的“沙沙”声,成了画室里唯一的背景音。有时他会把刚雕好的木偶部件凑到她眼前,问她:“你看这手指,像不像你的?”
张盈盈的眼神越来越空,她开始下意识地附和时运哲的话,说“外面的世界不好”,说“我只想陪着你”,说“我想做你的木偶”。她以为这样就能少受点罪,却不知道,这正是时运哲想要的——他要的不是她的屈服,而是她灵魂的臣服,是让她从心底里认同,自己就是他的所有物,是他的木偶。
老洋房外的梧桐叶落了又长,张盈盈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她的头发变得干枯,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一双眼睛,还残存着一点微弱的光,那是她仅存的、不肯彻底沉沦的意识。
这天,时运哲拿来了一套崭新的白裙,料子很薄,像木偶身上的戏服。他解开她的束缚,动作难得地轻柔:“盈盈,你看,我给你做了新衣服,我们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张盈盈的心脏猛地一缩,她预感到了什么,那点残存的意识让她浑身发抖,可她的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第三章 丝线入骨的蜕变
画室的中央,被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地上铺着黑色的绒布,绒布中央摆着一个半成型的木偶骨架,那骨架的尺寸,竟和她的身形一模一样。
时运哲把她带到骨架旁,指尖抚过骨架的关节:“你看,我为你准备了多久。这是用千年楠木做的,防潮防腐,能陪我一辈子。”
他拿来的丝线,不再是普通的棉线,而是一种不知名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线,线的一端系着细小的银钩。时运哲拿出一瓶透明的药水,倒在她的皮肤上,那药水带着刺骨的凉,却又奇异地让她的皮肤变得麻木,感觉不到疼痛,却又能清晰地感知到异物的侵入。
“别怕,很快就好了。”时运哲的声音像哄小孩,他捏起张盈盈的手腕,将银钩轻轻刺入她的皮肉,然后把丝线紧紧缠了上去。
银钩入肉的瞬间,张盈盈的意识猛地清醒了几分,她想挣扎,可身体被药水麻痹,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丝线一圈圈缠上她的手臂,勒进皮肉里,和她的筋脉纠缠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丝线在一点点“长”进自己的身体里,和她的骨骼、血肉融为一体。
“这丝线是我特制的,”时运哲一边缠,一边在她耳边说,“它能连着你的神经,连着你的意识,以后,你每一个动作,都由我来掌控。”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从手腕到肩膀,从脚踝到大腿,再到腰腹、脖颈,每一寸皮肤都被丝线缠满。那些银亮的丝线在她身上交织成网,像一件华丽又恐怖的铠甲。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关节处只能随着丝线的牵引活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丝线的拉动下弯曲,却根本无法自主控制。
最后,时运哲把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缠上了她的脖颈,银钩没入她颈侧的皮肤,和她的喉管仅隔一层薄肉。“这是最重要的一根线,”他摸着她脖颈上的丝线,笑得温柔又残忍,“它能控制你的呼吸,控制你的声音,以后,你什么时候说话,说什么话,都由我决定。”
药水的效果渐渐褪去,钻心的疼痛席卷了张盈盈。丝线嵌在皮肉里,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改造”,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木偶,可她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眼泪被丝线的牵扯逼回眼眶,只能在眼底积成一片绝望的海。
时运哲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他扶着张盈盈的身体,让她立在绒布上。银亮的丝线从她身上延伸出去,攥在时运哲的手里,像牵着提线木偶的线。“你看,多完美。”他轻轻拉动丝线,张盈盈的手臂便机械地抬了起来,做出一个揽月的姿势,“以后,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活着的木偶。”
他把她带到画室的戏台前,那戏台比巷口的小,却更精致。台上摆着道具,背景是绣着鸳鸯的布幔。时运哲坐在台下,手里攥着丝线,开始操控她。
“来,笑一个。”他拉动脖颈处的丝线,张盈盈的嘴角便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笑容僵硬又诡异,像木偶戏里的旦角,眼底却盛满了血泪。
“再转个圈。”丝线牵引着她的腰肢,她的身体机械地旋转,银亮的丝线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皮肉被丝线勒出的血珠,滴落在戏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时运哲开始给她“排戏”,戏文还是那出被他改过的《牡丹亭》,只是主角从木偶变成了她。他操控着丝线,让她迈着僵硬的步子,在台上走台步,甩水袖,甚至逼着她开口唱词。喉间的丝线被拉动,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又机械,完全不是自己的调子,那唱词像一把刀,凌迟着她残存的尊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她的声音在戏台上回荡,带着血泪的腥气,时运哲却听得入了迷,一边听,一边调整着丝线的力道,让她的动作更“标准”,让她的表情更“动人”。
夜深了,老洋房里只剩下戏台的光影,和张盈盈机械的唱词。她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能感觉到丝线嵌在皮肉里的疼痛,能感觉到时运哲那痴迷又冰冷的目光,她想闭上眼,却连眼睑的开合都由丝线掌控。
她成了一个活着的木偶,意识清醒,却只能任人摆布,在方寸戏台上,演着一场永无宁日的悲剧。
第四章 无休的傀儡戏
老洋房的时钟,早已停在了她被关进来的那天,可张盈盈却能凭着时运哲的作息,分清昼夜。每天天刚亮,时运哲就会准时来到画室,先给她的丝线和伤口上药——那药水能缓解疼痛,却也会让她的身体更依赖丝线的牵引,然后便开始一天的“表演”。
时运哲的要求越来越苛刻。起初只是《牡丹亭》,后来又加了《梁祝》《白蛇传》,甚至还有他自己编的、充斥着病态占有欲的戏文。他会让她在台上扮演温柔的妻子,对着他说尽缠绵悱恻的情话;会让她扮演迷途的羔羊,跪在地上求他的“救赎”;会让她扮演不乖的“坏木偶”,然后收紧丝线,让她在剧痛中学会“听话”。
有时,他会邀请一些“特殊的观众”——那些摆在木架上的、刻着她模样的木偶。他会把那些木偶搬到戏台前,摆成一排,然后操控着张盈盈,在它们面前表演。“你看,它们都在羡慕你,”时运哲在她耳边低语,“它们只能做冰冷的木头,而你,能陪着我,能为我跳舞唱歌。”
那些木偶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幽光,张盈盈总觉得,它们是在嘲笑自己,嘲笑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比木头还不如的傀儡。
有一次,时运哲给她换了一身鲜红的戏服,要演一出《霸王别姬》。他让她扮演虞姬,而他自己,坐在台下扮演霸王。丝线牵引着她的手,拿起那把道具剑,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动手吧,虞姬,为你的霸王殉情。”时运哲的声音带着狂热。
张盈盈的意识在尖叫,她不想死,可丝线却在一点点收紧,逼着她的手腕用力。冰冷的剑尖刺破了她的皮肤,血珠渗了出来,和戏服的红色融为一体。就在剑尖要刺入更深时,时运哲忽然松了手,他大笑着,把她揽进怀里,“舍不得,我舍不得你死。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我手里,死在这戏台上。”
他的怀抱很暖,却比寒冰更刺骨。张盈盈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和木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可她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而真正的木偶,是她自己。
时间久了,张盈盈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丝线和皮肉长在一起的地方,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茧,让她的皮肤变得像木头一样粗糙;她的关节因为长期机械活动,变得僵硬变形,即使时运哲松开丝线,她也无法做出正常的动作;她的声带因为长期被丝线控制,变得嘶哑难听,再也发不出从前的声音。
可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药物的作用早已褪去,那些无休止的折磨,反而让她的灵魂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见老洋房外的风声,能听见远处的车鸣,能感觉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身上的温度,这些外界的气息,成了她支撑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开始偷偷积蓄力气,试图挣脱丝线的束缚。她会在时运哲不注意的时候,暗暗绷紧肌肉,对抗丝线的拉力;她会在夜里,用残存的意识,一点点挪动手指,试图拔掉那些嵌在皮肉里的银钩。可一切都是徒劳,那些丝线像生了根的藤蔓,早已和她的身体密不可分,稍有异动,就会引来时运哲更残酷的惩罚。
有一次,她趁着时运哲给木偶上漆,试图用牙齿咬断手腕上的丝线。丝线没咬断,却惊动了时运哲。他走过来,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轻轻收紧了她脖颈处的丝线,让她窒息。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他才松开手,摸着她青紫的脸,笑得温柔又可怕:“盈盈,你要乖。不听话的木偶,是要被拆掉骨架,重新雕刻的。”
他拿来一把木刻刀,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这刀,能削掉你的皮,能剔出你的骨,能把你重新变成一块木头。你想试试吗?”
张盈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绝望。她终于明白,自己永远也逃不出去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已经被时运哲用丝线牢牢锁住,成了他掌心里的玩物。
老洋房的窗外,又下起了秋雨,梧桐叶被打湿,贴在玻璃上,像一张张哭花了的脸。戏台的灯光依旧昏黄,张盈盈穿着残破的戏服,身上的丝线泛着冷光,在时运哲的操控下,机械地旋转、下腰、唱歌。她的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像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
时运哲坐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他时不时调整着丝线的力道,嘴里喃喃自语:“真完美,我的盈盈,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木偶。”
而戏台之上,张盈盈的意识在无声地呐喊,那呐喊被丝线勒在喉咙里,散成了戏文里一句又一句凄婉的唱词,飘散在老洋房的空气里,无人听见,无人救赎。
第五章 腐烂的温柔乡
老洋房的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股奇怪的味道,是药味、木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张盈盈知道,那是自己身上的伤口发炎,是丝线和皮肉连接处腐烂的味道。
时运哲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开始给她用更好的药,那些药能让伤口愈合,却也让她的身体变得更麻木,更像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偶。他依旧每天让她表演,只是时间更长了,有时甚至会通宵达旦,直到她的意识快要涣散,才肯罢休。
他开始给她讲更多关于木偶的故事,说他的祖父,曾经也有一个“活着的木偶”,那个木偶陪了祖父一辈子,最后和祖父一起,葬在了老洋房的后院。“等我们老了,我也会把你葬在我身边,”时运哲摸着她的头发,发丝早已干枯打结,像一团枯草,“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张盈盈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她能想象到自己的结局——要么在无休止的表演中耗尽最后一丝气息,要么被时运哲当成“藏品”,永远封存在这栋老洋房里,和那些冰冷的木偶为伴。
有天,时运哲带回来一个新的木偶,那木偶雕得极像他自己,眉眼温和,嘴角带笑。他把木偶放在戏台的一侧,然后操控着张盈盈,让她和这个木偶演一出“夫妻团圆”的戏。丝线牵引着她的手,让她挽住木偶的手臂,让她靠在木偶的肩上,让她对着木偶说“生生世世不分离”。
张盈盈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她看着那个酷似时运哲的木偶,忽然觉得,自己和它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没有灵魂的、任人摆布的玩物。唯一的不同,是她还有意识,还要承受这份清醒的痛苦。
夜里,时运哲睡着了,画室里只剩下张盈盈和那些木偶。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身上,银亮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的手指,在丝线的牵引下,微微动了动,她能感觉到,有一根丝线因为长期的磨损,已经有些松动了。
那是她脚踝处的一根丝线,银钩早已松动,只是时运哲没发现。张盈盈用残存的意识,一点点挪动脚踝,试图把那根丝线和银钩彻底弄掉。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其他的丝线,带来钻心的疼。可她不敢停,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唯一的、可能逃离的机会。
天快亮时,那根丝线终于被她弄掉了,银钩从皮肉里脱落,带出了一小块血肉。她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却也有一丝解脱的轻松。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踝,终于可以自主活动了,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把那根脱落的丝线藏在戏服的褶皱里,不敢让时运哲发现。她知道,只要时运哲发现一丝异常,等待她的,将是比之前更残酷的折磨。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张盈盈一边装作乖巧的样子,按时表演,一边偷偷积蓄力气,试图弄掉更多的丝线。她的脚踝恢复了一点力气,有时会趁着时运哲不注意,悄悄踢一下地上的木片,感受着久违的、自主活动的感觉。
可时运哲还是发现了端倪。那天,他给她上药时,摸到了她脚踝处愈合的伤口,和松动的银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双清润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杀意。
“你在干什么?”他攥住她的脚踝,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张盈盈的身体开始发抖,她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时运哲拿来了更粗的丝线,和更锋利的银钩,他要在她的脚踝处,重新缠上丝线,而且要缠得更紧,更牢。
“不听话的木偶,就要好好教训。”时运哲的声音冰冷刺骨,他把银钩狠狠刺入她的脚踝,比之前更深,更疼。张盈盈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意识在剧痛中涣散,她能感觉到,那根新的丝线,像一条毒蛇,钻进了她的骨头里。
这次的惩罚,持续了很久。时运哲不仅加固了她脚踝的丝线,还在她的每一根手指和脚趾上,都加了新的丝线,让她连一丝自主活动的可能都没有。他还加大了药物的剂量,让她的意识始终处于半昏沉的状态,再也没有力气去想逃跑的事。
老洋房的腐味越来越浓,张盈盈的身体,在丝线的缠绕和药物的侵蚀下,越来越虚弱。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残存着一点微弱的光,那是她不肯彻底放弃的、对生的渴望。
时运哲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虚弱,他依旧每天让她表演,甚至变本加厉。他会在她表演到一半时,突然收紧丝线,让她在台上摔倒,然后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发出低沉的笑。
“你看,你连摔倒的姿势,都这么美。”他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手指拂过她脸上的灰尘,“我的盈盈,永远是最完美的木偶。”
张盈盈看着他,意识在昏沉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死亡,才是她唯一的解脱。
第六章 丝线断裂的逃亡与阴影重临
入冬的风裹着碎雪,从老洋房的窗缝里钻进来,刮在张盈盈冻得青紫的皮肤上,像刀片划过。她身上的雪白戏服早已被血污和尘埃染得斑驳,银亮的丝线嵌在皮肉里,每一次机械的动作,都扯出细密的疼。
时运哲坐在幕后,指尖攥着丝线的力道越来越紧,他正沉醉在《缠丝缘》的戏文里,眼底的狂热几乎要凝成实质。没人知道,张盈盈在无数个半昏半醒的夜里,早已用牙齿和残存的指甲,悄悄磨松了脖颈处那根最关键的丝线——那根控制她呼吸与声带的银线,银钩早已在皮肉里松动,只余一层薄丝相连。
戏文唱到高潮,时运哲猛地发力,要牵引她完成那个极致后仰的“绝命身段”。张盈盈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她趁着身体后仰的惯性,脖颈狠狠向一侧挣去,同时调动全身残存的力气,绷紧了喉间的筋肉。
“绷——”
细微却清脆的断裂声,在戏文的唱调里几乎微不可闻。可张盈盈清楚地感觉到,脖颈处的束缚骤然松了,银钩带着一小块血肉脱落,温热的血瞬间涌了出来,糊住了她的衣领。
她的身体失去控制,重重摔在戏台上,却借着这股冲劲,在时运哲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蜷起身子,用早已磨松丝线的脚踝狠狠蹬向戏台边缘的木架。木架轰然倒塌,上面的木偶滚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正好挡住了时运哲扑过来的路。
“你敢!”时运哲的吼声第一次撕破了他惯有的温柔,像淬了冰的刀子,“回来!我的木偶!”
张盈盈顾不上脖颈的剧痛,也顾不上四肢丝线牵扯的钻心疼,她从戏台的缝隙里滚下去,手脚并用地往楼梯口爬。丝线在她身后被扯得笔直,有的甚至因为剧烈动作,从皮肉里硬生生拽出,留下一道道血痕。她的膝盖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磨出了骨头的疼,可她不敢停,老洋房里时运哲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就在身后,像催命的鼓点。
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时运哲曾无意间提过,二楼储藏室的窗户因为年久失修,插销是坏的。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储藏室的门,扑到窗边,用冻僵的手指掰开窗扣。寒风裹挟着雪沫灌进来,她甚至来不及多想,翻身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身体重重砸在厚厚的积雪里,骨头像散了架,可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往巷口跑。她的身后,老洋房的门被猛地撞开,时运哲的身影在风雪里像个鬼魅,他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里的疯狂让她头皮发麻。
万幸的是,巷口的拐角处,有个早起扫雪的环卫工人。张盈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嘶哑着喊“救命”,她身上的丝线、血污和诡异的戏服,让环卫工人瞬间惊觉不对,连忙报了警。
时运哲的身影在巷口顿了顿,最终隐入了风雪深处,像从未出现过。
再次醒来时,张盈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的丝线已被医生小心取下,伤口也做了处理,只是那些嵌进皮肉太久的银钩,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永远褪不去的烙印。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暖融融的,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只要一闭眼,就会梦见那些缠人的丝线,和时运哲那双痴迷又冰冷的眼睛。
护士说,她被送进来时,已经昏迷了两天,身上除了外伤,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药物残留,需要好好休养。这几天,警察来过几次,说老洋房已经被查封,可时运哲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不见。
每到夜里,张盈盈都要开着灯才能勉强入睡,她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总觉得耳边会响起丝线拉扯的轻响。
这天夜里,病房里很静,陪护的护士临时有事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她刚昏昏沉沉地闭上眼,一阵极轻极柔的调子,忽然从病房的角落飘了进来。
是《牡丹亭》的调子,是时运哲当初在旧巷戏台上演过的、那支被改得缠绵又诡异的调子。
张盈盈的身体瞬间僵住,汗毛倒竖,她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病房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只有月光的清辉,勾勒出墙角的一片阴影。
那调子还在继续,忽远忽近,像附在耳边的低语。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的,带着熟悉的、近乎贪婪的痴迷。
她颤抖着伸手去摸床头的呼叫铃,可手指刚碰到铃绳,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裹着一件深色的大衣,身形清瘦,和记忆里时运哲的模样分毫不差。他没有靠近病床,只是站在阴影与月光的交界处,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脸。
那张脸依旧带着温和的轮廓,眼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可在月光下,那笑容却显得格外鬼魅,像戏台上没有灵魂的木偶,又像从地狱爬回来的幽魂。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轻轻抬了抬手。
张盈盈的目光,死死黏在他的指尖——那里,似乎缠着一根极细的、泛着冷光的银线,银线的另一端,仿佛正无形地、缓缓地,向她的方向延伸过来。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些好不容易才褪去的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无形的丝线,已经缠上了她的脖颈,缠上了她的灵魂,而这场关于木偶的噩梦,从来都没有真正结束。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乌云遮住,病房彻底陷入黑暗,只有那支《牡丹亭》的调子,还在寂静里悠悠回荡,伴着一声极轻的、带着满足的低语,消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