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  上）

【三三】心即性，心即理

或问：「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此语如何？」

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此在学者善观之。」

冯柯云：“盖以人而言，则心即性，性即理。若下‘与’字，是二之也。以人对事物而言，则在人为心，在物为理。不下‘与’字，又无别也。朱子此言为格致而发。致知者，致吾心之知也。格物者，格事物之理也。不无内外精粗之别。故下一‘与’字，非专指人心而言也。……况朱子此言之下，明继之曰：‘心虽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內外精粗论也。’则是晦庵于心物理，且知其不可以内外精粗论。况心中所具之理，而反不知其不可以二之乎？然则是言也，信非朱子下字之误，乃阳明看书之误尔。”(《求是编》卷二，页七上至九下。）（所说的物不是心物，已经不是先生说的物，支离了。）

王应昌云：“下一‘与’字，心理为二。如先生下一‘性”字，将如何？莫不成三段去否？也须善观始得。”

佐藤一斋引彭定求曰：“心即性，性即理。与程子‘性者’心之理，之说无异也。”（《南昀巢》，光绪七年一八八一本，《姚江释毁录》页七上。)

捷案：程伊川云：“性即理也。”（《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页十一上。采入《近思录》卷一，第三八条。又见朱子《孟子集注》注《滕文公篇》第三上，第一章）彭定求见第八条，佐藤评语下。

[译文]

有人问：“朱熹先生说过：‘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这句话说得对吗？”

先生说：“心就是性，性就是理，‘心’和‘理’之间掺入一个‘与’字，恐怕会将‘心’‘理’一分为二。这就要求学者善于观察和体会：”

释疑：

“恐未免为二”，用句精准，说明了先生为学论理的严谨缜密。意思是说个“与”字也未尝不可，但容易让人产生心、理二分的感觉，不如“心即理”更为妥帖了。

“在此学者善观之”一句，亦颇有寓意。谁知我心？言者无心，闻者有意；言语道断，其断在己，而不在人，故要“善观之”，此处善观之即是致良知，即是谨独，即是诚意。

记得前次某曾有“自然入道”之论。其实说个入字，也是为方便而言。因为道乃中和之源成，自然之流发，故中和即自然。自然中和，为何还要入呢？忖度之下，似是矛盾重重，其实不然，此处若真能明白阳明先生“知行合一”的立意，便不会再有纠结。知行本一，何必再说个合字？不正是为世间有那“两种人”，因人欲阻隔而令知行不能合一，其人不复本来的吗？言语道断，所以要常在心上体会，体会到了，自然无碍。更深一层，其实说个自心体会，亦非终论，自心何在？虚怀若谷者，自诚其意，自然是大本达道，天地位而万物育；而人欲为患者，多是自以为是，口中所谓自然、中和等等，也只图是说教；更有甚者，只顾存个己是人非的心，还谈什么中和，不过名傲之心而已。

在心和理之间你加了一个“与”，就是把心和理一分为二了。把心和理分开，这叫支离，

阳明先生主张精察，经常强调善思、善看（善观），就是你要会看问题，你要有巧劲儿，你要能看出问题的窍奥来。

批注：

①晦庵。朱子之号。

②心与理。语见朱子《大学或问》(页六十上下)，论第五《格物章》

③语见《大学或问》第六十页。

净心斋笔录

2023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