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君自周家出来后,到了松江府,以宰相下堂妾的身份,大涨艳旗。与松江府三位名士皆有往来,即李待问、宋征舆和陈子龙。先生《柳传》之第三章题目为:河东君与“吴江故相”及“云间孝廉”之关系(附河东君嘉定之游),前叙述与周道登之关系,以下叙述与陈子龙之关系也。与陈等人之关系,诸书资料缺缺,不得已用钱肇鳌之记载,中有徐三公子欲一亲芳泽,为河东君当作冤大头,作为所谓户部—提供钱财之人,后河东君劝其为武官,也算是了却一段因缘。
钱氏描摹颇为生动,可以启颜。钱肇鳌《质直谈耳 七 柳如之(如是)轶事》云:“时有徐某者,知如之在佘山,以三十金与鸨母求一见。徐蠢人也,一见即致语云:久慕芳姿,幸得一见。如之不觉失笑。又云:一笑倾城。如之乃大笑。又云:再笑倾国。如之怒而入,呼鸨母,问:得金多少?乃令此奇俗人见我。知金已用尽,乃剪发一缕付之云:以此尝金可也。又徐三公子为文贞之后,挥金奉如之,求与往来。如之得金,即以供三君子游赏之费。”先生笺释此节,以为徐三公子用语先为李延年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句,后以杜甫《鄜州月》“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之句,在今日当为文学家也,然犹不为河东君所喜。后文谢象三文集命名为《一笑集》。谓为“千金一笑”也,此徐三公子以三十金得佳人一缕青丝,实在是占了大便宜。钱氏继续写道:“因勖徐曰:君不读书,少文气。吾与诸名士游,君厕其间,殊不雅。曷不事戎武?别作一家人物,差可款接耳。徐颔之。闲习弓马,遂以武弁出身,乱中死于炮。其情痴卒为如之葬送,亦可悯也。”是河东君为打发此君,鼓励其投军作战,其人果从之。最为惊心者,乃是此句“其情痴卒为如之葬送”。
旧时代的大家族,讲究礼仪,讲究修身。先生考证此徐三公子,或是徐阶之曾孙辈,亦是大家出身,何以其家族不限制此人游冶花巷?陈洪谟《治世馀闻 》言及李东阳与其子李兆先故事:“兆先文名甚高,然游侠无度,以是致病。公(李东阳)一日过其书馆中,书其几云:‘今日柳陌,明日花街。焚膏继晷,秀才秀才!’兆先归见之,亦过公斋,书案云:‘今日黄风,明日黑风。燮理阴阳,相公相公!’传之以为笑谈。” 以宰相之尊,亦是不加限制乃子之行为,与礼不符,颇可怪也。
先生后文谈及河东君与李待问关系时,言及彼时风气之开放,不以礼法为拘谨,或是原因之一。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些家族为了绝其弟子之”情痴“故意为之。比如钱氏此文,宋征舆母告诫宋氏,可以为征:“辕文惑于如之,为太夫人所怒,跪而南之。辕文曰:渠不费儿财。太夫人曰:财亦何妨。渠不要汝财,正要汝命耳。辕文由是稍疏。”宋太夫人正是以河东君为实例,告诫宋氏不得沉湎于女色。大家之教育,颇有章法,比如爱情方面,“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为了防止女孩怀春而打乱家族发展,以”女子无才便是德“来教育家族女孩,当然,还有其他教育方法,当有大作用,岂不闻“宁娶大家婢,不要小家女”,盖为婢女,见识亦不凡也。
那么如何教育男孩子对待此问题呢?
为防止出现“烽火戏诸侯”之类的,“不爱江山爱美人”等决绝的行动,只有在男孩子十七八岁的时候,让其牢牢记住:爱,或者女人是靠不住的,即钱氏所谓“其情痴卒为之葬送”也。大家族的公子哥儿,十二三既有通房丫头,就是让他们早早接触性,不以其为神秘,此为生理上之教育。然后,心理上,让他们接触娼妓,以倡优无情之事实,来教育男孩毋以爱情为重,毋耽搁家族大事。而且,倡优之放荡、之无情,唯有金钱需求,正可以打破男孩对爱情的向往。
此处为某之臆测,未必符合事实,国史虽长,无文记载。国外小说家言,或可征之。《战争与和平》中,彼埃尔训斥其妻弟库拉金,欲与娜塔莎私奔未遂,以为库拉金可以与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在交际场经过训练的女子调情,甚至可以与彼埃尔的妻子,库拉金的姐姐——海伦。但是,不能诱骗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那是不道德的,就像打幼儿和老人’,彼埃尔含着眼泪说“。在他看来,上流社会是无所谓爱情的,只有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