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彷徨
1995 年 7 月的武汉，热浪裹着梧桐叶的清香飘进珞珈创投的办公室。陈建国坐在刚换的真皮办公椅上，手里捏着两份文件 —— 指尖下的扩张计划书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纸上 “三年内覆盖华中五省商业地产” 的字样，是他熬了无数个夜晚画的蓝图；而旁边的从政申请表，红色公章印得鲜亮，像一道诱人却又危险的光。窗外的天楚商厦人来人往，招商率突破 90% 的捷报还贴在走廊，可他盯着文件上的字迹，却觉得眼睛发涩 —— 这两条路，一条通往他亲手搭建的商业王国，一条或许能靠近心心念念的姑娘，可哪条路，能让他两者兼得？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林校长打来的。陈建国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文件上蹭了蹭，才按下接听键：“林校长。”
“建国啊，毕业典礼的流程定了，你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没问题吧？” 林校长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省委组织部的王部长昨天还问起你，说想找你聊聊工作的事，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陈建国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能想象出林校长此刻欣慰的神情，这位看着他从青涩学生成长为商业新秀的恩师，总盼着他能走更 “体面” 的路。可他喉咙发紧，话到嘴边又卡住 —— 他没法跟林校长说，自己犹豫的不是能力不够，而是蒋繁华母亲那道冰冷的阶级门槛，像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连选择的勇气都快没了。“林校长，我现在有点纠结。继续经商，珞珈创投刚走上正轨，扩张计划也做好了；要是从政，又怕辜负您和学校的期望，而且……”
“而且什么？” 林校长听出了他的迟疑，语气沉了下来，“建国，你的才华无论是经商还是从政，都能做出成绩。但你要想清楚，经商能建商业帝国，可从政能做更多惠及民生的事。你办的天楚助学基金会，不就是想帮更多人吗？从政或许能让你这个想法实现得更快。”
“可我怕……” 陈建国的声音低了下去，脑海里突然闪过蒋母上次在图书馆门口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蒋繁华的母亲您也知道，她看不上商人，要是我从政，以她的能力，说不定会在背后……” 他没说下去，可心里清楚，蒋母在官场的人脉，足以让他刚起步的从政路布满荆棘，而且他深知未来中国的政商关系是怎样的，不能把政治和商业混在一起来做，否则会害了自己一手创办的商业帝国。
“我明白你的顾虑。” 林校长叹了口气，“但你是党员，是武大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组织上看的是你的能力和品行，不是别人的看法。而且，你要是连这点挑战都怕，怎么能成大事？”
挂了林校长的电话，陈建国靠在椅背上，后脑勺抵着冰凉的皮革，却压不住心里的乱。他刚想拿起扩张计划书，指尖刚碰到纸边，电话又响了 —— 是刘洁，那个陪他熬过股灾、扛过纪委调查的搭档。
“陈总，天楚商业集团的物流中心选址定好了，林萧熬夜做的方案，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听他汇报？” 刘洁的声音带着雀跃，像道阳光，“还有，珞珈实业集团那边，刘叔说各个企业的订单排到明年年底了，咱们的实业板块发展的速度已经超过预期太多了”
陈建国听着这些熟悉的好消息，心里却像被灌了铅，沉得发慌。他知道，这些成绩里，有刘洁的心血，有林萧的冲劲，有刘叔的实力和经验，更有他自己跨越时代的布局。可现在，他却要对他们说，自己可能要放弃这一切？“刘洁，” 他打断她的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可能会考虑从政的事。”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电流的 “滋滋” 声。陈建国握着听筒，心里满是愧疚 —— 他记得刘洁为了质押股份贷款，跟刘东风大吵一架；记得她在滨江饭店被张秘书刁难时，宁愿委屈自己也没放弃；记得她总说 “跟着你，我相信能做成大事”。现在，他却要亲手打碎这份信任，如果没有繁华，他一定会选择刘洁这个知心妹妹作为人生的伴侣，可是.......
过了好一会儿，刘洁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些许伤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建国，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您，只是集团离不开你，我也.....”，她原本想说我也离不开你，只是话到嘴边，她是没有胆量说出的。
“我也不想走。” 陈建国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可蒋繁华的母亲…… 她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商人，要是我从政，或许她能改变看法。也许这份感情还有些机会！”
“都什么年代了，她凭什么？” 刘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说道，“建国，你为了蒋小姐，就要放弃自己打拼出来的商业帝国吗？你忘了 1994 年股灾时，咱们是怎么凑钱补仓的？忘了你说要打造‘让普通人也能跨越阶层’的商业平台吗？这些难道都不算数了？”
“我没忘。” 陈建国的声音里满是无奈，眼眶有些发热，“可繁华是我这辈子最想珍惜的人，前年繁华已经报考了武大，可她母亲动用关系让她去复旦大学，我以为只要有钱有能力就能改变一切，可现在才知道，有些鸿沟，不是钱能填的。要是因为经商，永远不能和她在一起，我怕自己也会后悔。”
“可你有没有想过，蒋小姐要是真的爱你，不会因为你是商人就离开你。” 刘洁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而且，你要是从政，能保证蒋母就不会反对吗？她那种从骨子里看不起普通人的阶级观念，不是你换个职业就能改变的。即使繁华最终离开了你，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该珍惜的人吗？”
陈建国沉默了 —— 刘洁说的，他比谁都清楚。可他就是放不下，放不下蒋繁华在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样子，放不下她悄悄塞给他 “加油” 纸条时的脸红，放不下她在电话里说 “我等你” 时的坚定。挂了刘洁的电话，他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才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 那是蒋繁华在复旦大学的宿舍管理员的电话，为了通话方便，建国每年都安排人去给宿管送了不少礼物才有这样的便利，宿管很快去楼上叫繁华来接电话。
“建国？” 电话那头传来蒋繁华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刚哭过，“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妈最近看得严，没收了我的传呼机，我都没法给你回电话。”
“繁华，” 陈建国的声音一下就哽咽了，之前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我快毕业了，现在有两个选择，经商或者从政， 要是我继续经商，我们是不是就真的没可能了？” 他问得小心翼翼，像在试探悬崖边的藤蔓，生怕一用力就断了。
电话那头的蒋繁华沉默了，陈建国能听到她轻轻的抽泣声，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的声音：“我妈昨天还跟我说，让我跟你断了联系，说你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配不上我们家。她说要是你敢再找我，就动用关系让你在武汉待不下去，连珞珈创投都保不住。”
“那要是我从政呢？” 陈建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知道。” 蒋繁华的声音更委屈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说，从政也得看背景，你一个‘没根没底的普通家庭孩子’，就算从政也爬不高，还是配不上我。建国，我好怕，我怕我们真的要分开了，我怕我妈会伤害你……”
陈建国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握着听筒，手沉闷的砸在扩张计划书上，晕开一小片墨迹：“繁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强大起来，一定为咱们的未来创造有利的条件，你要相信我！”
“不是你的错。” 蒋繁华哭着说，“是我妈太固执了，她的阶级观念太深了，深到看不到你的好。建国，不管你选什么，我都支持你。要是你想经商，我就跟我妈抗争到底，大不了我毕业后回武汉，不回那个家；要是你想从政，我就等你，等你有能力保护我的那天，等我们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天。”
挂了蒋繁华的电话，陈建国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夜景。天楚商厦的灯光渐渐熄灭，只有珞珈创投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盏灯，映着他孤单的影子。他拿起桌上的扩张计划书，又看了看从政申请表，手指在两份文件上反复摩挲 —— 一份是他的理想，一份是他的爱情。可蒋母的阶级观念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在中间，无论他选哪条路，似乎都要舍弃一样。
他想起以前的自己，在乡下高中时发誓要改变命运，可现在命运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却陷入了彷徨。是继续打造商业帝国，用财富和实力打破阶层壁垒？还是选择从政，在上层阶级里寻找保护爱情的力量？他不知道，也没人能告诉他答案。命运的齿轮不会因为他熟知未来社会的发展状况而做改变，他可以改变自己，但他改变不了现在社会已经固有的阶层思想。他深知自己的能力还是不够，他深知个人是无法改变这个社会的。
夜色渐深，武汉的街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灯光，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陈建国还坐在那里，对着两份文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知道，这个选择，不仅会决定他未来的人生轨迹，更会决定他和蒋繁华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