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南方的雨季如约而至。我抬头,便看花了眼,一颗落在我耳边的小雨滴悄声说“我是这人世间的眼泪”。
这人世间的眼泪,有的附在我耳边,有的没入小河流。看,河边刘奶奶家的孙子二宝又在哇哇大哭。 想去问他为什么哭,想想还是作罢,不如猜猜?是奶奶帕子里的糖藏的找不着了?或是被村头那家的小母猫挠破了手?又或是受了河岸边大白鹅的恐吓了?再或……只见刘奶奶一手抹着孙儿两颊的泪,一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拉开土灰色外褂,从里衬缝着的小口袋里拿出了手帕,这手帕里,可是藏着糖。这二宝看见糖,也就止住了哭。
这人世间的眼泪,有的没入小河流,有的挤进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巷口分手的那对男女,女孩红着眼眶述说着“不值得”,男孩忍着悲伤解释着“不容易”。黄昏的校门口,妈妈带着温柔的笑意牵起孩子的手,天边的晚霞印着孩子的笑脸,今天,妈妈被公司辞退了,孩子的数学又没考及格。晚归的地铁站里,中年男子在路过悄悄抹泪的路人甲时,突然捂着脸崩溃大哭。
这眼泪啊,不经事的小孩子经常把它拿出来,成年人却把它藏起来,比奶奶帕子里的糖藏得还深。
这人世间的眼泪,有的挤进灯红酒绿的大都市,有的落在了长安石板街,花灯旁,古桥边,以及诗人大家的纸上。《乌夜啼》中写到“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怨情》中有一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世人都说李白是天上来的,是月中仙,是酒中神,竟也识得人间女子的相思泪。
说完天上仙人,便不得不提这人间圣人,即便是“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的杜甫,也有这思、憾、忧、悲化作的眼泪。“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的思念之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遗憾之泪;“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忧民之泪;“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家国之泪。
更有那孟姜女哭长城,孟宗哭竹生笋, 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凡情之深致,必寄于眼泪。古往今来,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吧。
这人世间的眼泪,有的落在诗人的纸上,有的潜入了我的梦中。我梦到了二宝丢了糖的哭闹;我梦到了成年人努力生活的艰辛;我梦到了时间长河里亘古不变的悲痛;我梦到了我耳边的小雨滴,它经历过人间所有卑劣的时刻,承受过人间所有苦难的侵染。在太阳来临前,它乘着一阵清风,吹拂过我的头顶,化作了一颗最闪耀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