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官
中国女人的小脚和男人的辫子，被称为中国最大的陋习。男人留辫子是清朝的事，女人裹小脚却由来已久。据记载，女人裹小脚始于南唐，宋朝时风靡民间。唐朝诗人杜牧曾在诗中赞美女子的纤足：“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
我懂事的时候，邻家奶奶已经六十几岁了。一双裹的很小的脚，也算是那个年代的一道风景了。也正是因为她的这双小脚，嫁进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据说邻家奶奶的婆家算是那时候的地主吧，粮食万担，说的就是他们。总之，记得我们都吃不上玉米馒头的时候，人家都吃上了白面馒头，那差距让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往他们家跑，即使吃不到，看看也能解解馋。
邻家奶奶的这双小脚让她过上了和我们不一样的生活。但是每天看着邻家奶奶小心翼翼挪着她的小步子，颤颤巍巍的，像鸭子似的一摇一摆的样子，我总是担心她会不会摔倒，总想跑过去扶她上下坡，但是邻家奶奶总是摆摆手，我也从来没有看到她摔倒过。
邻家奶奶家的窑洞很大很深，是村里最大的一间窑洞，她家的炕可以同时睡二十个人。所以我们小时候总喜欢去她家玩，玩的无聊的时候总喜欢问邻家奶奶关于她的小脚的故事。但是邻家奶奶似乎觉得我们只是孩童言，压根也没有认真回答过我们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地说那个时候都是这样，只有小脚才能嫁个好人家。我们似懂非懂，也许那时候的小脚堪比现在的颜值，一双小脚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一生。
后来我知道了缠足约从四五岁开始，讲究的人家一般挑农历八月二十四日这天给女孩裹小脚。缠时先将脚拇趾以外的四趾屈于足底，用白棉布条裹紧，因其涩而不易松。等脚型固定后，穿上“尖头鞋”，白天家人扶着行走，以活动血液，夜间将裹脚布用线密缝，防止松脱。到了七八岁时，再将趾骨弯曲，用裹脚布捆牢密缝，以后日复一日地加紧束缚，使脚变形，最后只靠趾端的大拇趾行走。缠到“小”“瘦”“尖”“弯”“香”“软”“正”，才算大功告成。
这时我仿佛看到四五岁时的邻家奶奶，被大人扶着墙根，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心中不由得寒噤起来。那是一个男权的社会，是女子受压迫和摧残的年代，男性的扭曲审美观导致许多女性脚部畸形。我看着这“三寸金莲”，一点美的感觉也没有，反而觉得很丑陋，也不健康。或许在古代男人眼中，缠足女子都是楚楚可怜的，是淑女。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生在现代社会。
邻家奶奶那一辈的女人，大多没有名字。在娘家只有小名，叫什么香啊、臭啊、兰啊、花的。出嫁了呢，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姓刘，婆家姓王，那就是王刘氏。
年幼的我总也不明白裹脚跟嫁人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邻家奶奶在与我们唠叨这些话时，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和事，脸上飘着微笑，如同在讲一个遥远而耐人回味的故事。
华开花落，岁月如歌，白驹过隙，恍如昨日。点点滴滴恰似一条长长的河，时光流逝，留下了些许回忆。而今，邻家奶奶已远去，留下的是那一间永远沉寂在那个山村的古老的大窑洞，也为那个特殊的年代画上了完美的句号。从此，那个村落里再也没有了“小脚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