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闲逛,一块枣木蜥蜴根雕闯入眼帘。看得出,作者还是有一点功底的,能借势雕刻,走向成一件粗糙的物件。
我的审美能力虽然很差,也没有接触过根雕艺人,但对于根雕作品,总有一点“叶公好龙”式的喜欢。这让我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经有过的一对上好的枣木根,有着一龙一凤的形状。搬家时,却让我弄丢了。
那时候,我还在小城里开书店。我的邻居,是一家照相馆。他的房子是一座不知道有多少年岁的古楼。
古楼比我租住的房子高一层,是三层的楼房。也有院子,只不过楼顶不是平顶,而是木头梁檁哈瓦的斜顶,还有榫卯实木花格子的门窗,符合了古楼的古朴典雅。它的主人,是一对年过七十的老夫妻。
一到春天,古楼的斜顶瓦缝里,会长出几棵花花草草,苦菜居多,开几朵小黄花,风吹,也看不到晃动,秋天到了,也就没有了。
唯有一棵小枣树,在冬天里,只剩下光秃秃的三两根枝条,霜打寒风吹,来年春天,依然长出不少绿叶。我开店多年,它竟然和原来一样,看起来,没有长大一点。
有一年,不知何时,小枣树上有了一群麻雀。每天早上,我从院子里下楼去开店门,站在楼梯上,总会看见,围着枣树,不时地飞着几只快乐的麻雀。它们忽上忽下的,叫声清脆欢快。
又一天早上,我出门下楼,忽然看到对面楼顶上,同时飞起好多只麻雀,它们惊慌失措,没有了阵势。
这些麻雀,一定被什么东西惊扰了。于是,我就站住,观察了一会。
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话不假,果然,经过短暂的惊慌,麻雀们醒过神来,只见它们飞上飞下,围着小枣树不停地叫着,叫声也不再是一种惊慌的短促。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到了中午,再看再听,房顶上已经安静下来。
这件事惊动了老夫妻,借了一把梯子,找人到楼顶查看,吓了一跳,在小枣树上,赫然挂着一条死蛇。
细探原因,老夫妻确定,这是小枣树惹的祸。
原来,在许多年里,房顶上的这棵枣树,为了生长,竭尽所能,让自己的根,在砖瓦缝隙里,到处延伸,使得许多瓦片,脱离了原来的地方,让房顶上有了好多空隙。
不知什么时侯,麻雀发现了这个地方。麻雀是群居鸟类,尤其是在城里,多数麻雀喜欢一起在树上过夜。古楼房顶,闹市中的安静区域,也少有天敌,于是,麻雀们越聚越多。可谁知,不知何时,也来了蛇,于是,一场麻雀大战蛇的战争也就发生了,最后,以麻雀的胜利宣告战争的结束。没想到,这却殃及了小枣树。
第二天,古楼主人,就找了两个泥瓦匠,来修缮屋顶。我在店里,听了一天砖瓦碰撞,沙子搅拌的声音。
下午,泥瓦匠们走了,楼底下,只剩下枣树棵子,还有两块曲里拐弯的树根。
房东扔枣树的时候,笑着和我说,早就发现了枣树,年纪大了,懒怠,让它成了气候。你看,树上还有几个小小的枣呢。我过去看看,果然,是刚刚褪去黄花的样子。两块树根,被我带了回来,因为我忽然发现,这棵枣树的根,有点意思。
晚上,我饶有兴趣地把受伤的枣树皮去掉,树根就变成了红色。在灯下,我翻来覆去的端详,就像捡到了宝贝。
也确实,这两段枣树的根,一段弯弯曲曲的厉害,像一条扭着身子的龙,连接枝干的一段,又像一只昂头要飞的凤凰。
这样一想,我更舍不得丢掉,于是稍作整理,把它们放到了书架上。直到十多年前,我搬了新家,才无意间,和其它的零零碎碎一起扔掉了。
那天,看到蜥蜴根雕时,我又想起了我的两段枣树根,想起了楼顶上的小枣树。
我在想,自然造化,让小枣树,生活在屋顶上,这是多么的不幸。
它有什么生活的条件呢?
是一些被风刮过来的尘土?
还是一场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喝到的雨水?
如果是旱季呢,那枣树赖以生活的,是早晨的露珠吗?
一块多么贫瘠的土壤啊!
但它依然努力,顽强地去活着,即使根被挤压的变了形状,也不放弃生存,最后,果然开了几朵美了自己的生命之花,结成了几个小小的果实。
如果枣树是人,它一定也会说,生命能到达如此境界,这一辈子它很满足。即使果实没有成熟,但生命的成长,重在整个过程,它并没有留下遗憾,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