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到塘栖已是掌灯时分,在汐糖民宿住下后,就去吃晚饭和逛街。虽已入夜,水北街、水南街和广济路上依然灯火璀璨,人潮涌动。大运河上唯一的七孔古桥广济桥被景灯勾勒得玲珑剔透,灯光照在河面上,河水平静得像一个小小的池塘,远方的河面消失在暮色里……有人告诉我,这里是京杭大运河的尽头。
今天醒得早,周围悄无声息。这个民宿开在传统的民房里,现在却有错杂相连的五个小天井,显然已经被改造过。入住时问过服务员为什么叫汐糖,服务员告诉我,老板女儿大名汐,小名糖;这个镇又名塘栖,所以取名汐糖。塘栖,即依塘而栖。民宿临大运河,又名汐糖,老板颇有风情。我这样想着,决定趁早行人不多时去看看大运河。
我悄悄拔开门插,推开大门,水北街上空无一人,对面就是晨色中的大运河。太阳还没有出来,稍有薄雾。向西望去,朦胧中似乎可以看到运河的尽头。我要先去看看尽头的运河。
没有走几步,是一条横亘的小河,走过河上小桥,前面已无水北街,只有一条弯曲的小土路,路边已不是粉墙黛瓦的民居,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方盆子厂房和零乱的民房。
我继续往西走。几只黄狗在追逐玩耍,只有一只小狗向我狂吠,但它被一根铁链栓着。
远处的运河是否有尽头还看不清,我正在踌躇间,一扇民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他喝住了那只不友好的狗。
我赶忙去打招呼:“你早啊!请问运河是不是在前面到头啦?”
“不是,运河还要往西往南,穿过杭州,进入钱塘江,才算到头。”
“哦!我看这里路也没有了,镇也到头了,河里也没有行船,河水也不流动,真以为运河到头了呢!”
他告诉我,运河进入钱塘江口处有一个水闸,水闸关闭时,运河水就不流了。他还告诉我,这一带政府也要来拆迁改造了,水北街要延伸过来,也要盖和那边一样的房子。
我说:“小桥这边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和那边大不相称。不过,让你们搬走,你愿意吗?”
他说:“当然愿意啦!我听你口音象上海人,我父母也是上海人,住在闸北区火车站附近。日本人打仗时,他们迁到这里,80多年了,现在已经88岁了。他们看到人家住新公房,有电梯,有卫生间,当然高兴了。”
我知道以前对运河尽头的理解是不对的,尽头不是断头。告别了这个上海人的后代,我往回走。
水北街两侧的店铺还没有开门,正对广济桥的新村弄是糕饼一条街,只有转角上的一个店铺开着门,正在进货。一个男人正在扫街路。
宽阔的广济桥安静地横卧在运河上。600年的岁月磨砺得160级石阶模糊一片,差一点分不出级数。挢顶的平面四角石条上有清晰的圆洞,显然初建时桥顶上是有亭子的,现在已荡然无存。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妇在仔细地清扫桥面,畚箕里有几个烟蒂,一边扫地一边哼歌。
我走近她,说:“你早啊!你是负责桥面清洁的吗?”
她说:“我们两个人负责扫桥,还有桥南的小广场。桥北的街路那个男的扫。”她一边说,一边在用扫帚的尖头挑石缝里的一根竹签。
“每天规定扫几次?”
“没有规定,有垃圾就扫。”
“那也蛮辛苦的啊!给你多少钱一个月?”
“辛苦啥啊!种田才辛苦呢!我现在不要种田了,拆迁了,去年七月份来上班的,每个月2200元,去年2000元,今年加了200元,哪用得完?房子也分到镇上了,一层140平方,4层。”
“一家几个人啊?560平方,太大了!”
“5个人。是用不完,四层楼上当仓库,堆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什。”
“四层楼上堆的东西肯定都是没用的,还不如扔掉。出空了出租,还好赚两钿。”
她说:“谁去弄啊?没人去弄,随它去。”说着,又哼了起来。
过桥是一个小广场。我看墙上有一幅景点示意图,听说古镇上有通御碑,还有御码头,想找到它们的位置去看一看。看了几遍,都没找到。
附近走过一个四五十岁的保安,我截住了向他。
他告诉我,过桥,沿水北街往东,不远。
我又问刚才没有得回答的一个问题:“运河上为什么没有船呢?”
保安说:“政府在镇北开了一条新的运河,船都从那条河走了。”
“为什么还要开一条河呢?这里不好走吗?”
“这我可不知道。可能是为了保住这座古桥吧!这座桥600多年了,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当然是国宝了。以前通航时,桥墩往常被撞,后来在每个桥墩前安置了大型石分水兽,还是不能完全避免。另外,通航时船只很多,现在的船又大,多数是机船,马达声很响,烟又大,对小镇环境有影响。不通航后,环境也好多了。”
我说:“政府为了保护古镇,花了大代价了。”
保安说:“晚了一步了。早几年想到就好了。早先没有重视,好东西都给乌镇收去了。你看那里不是在装修吗?都是政府出的钱。”
我看到广场西南角有一排六层楼住宅,共四幢,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建的方盒子老公房。靠近广场的一幢搭着脚手架,屋面和门窗都已装修成形,是粉墙黛瓦翘角的传统民居样式。因为是多层房屋,只能差强人意了。
我告辞了保安回过桥去,去寻找御碑和御码头。
太阳已经升起,运河两侧的房屋被初升的太阳照亮。我觉得眼前的运河比想象中的要宽得多。
2019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