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微信里有一个“华人群”，是我来加拿大的第二天，女儿推荐给我的。群里一共有二百三十五人，都是住在这个社区的华人，大多是老年人，而且全是来自大陆的人。尽管这个社区也有许多香港人和台湾人，但他们不和大陆人掺和，也不加入我们大陆人的群。

听女儿说，这个群以前非常活跃。2020年新冠疫情刚刚爆发时，群友们群情激昂，摇旗呐喊，捐款捐物，想方设法地把救灾物资空运到武汉。然而，疫情之后，那种气氛戛然而止。女儿说，原因很简单：疫情期间的许多政策令华人心寒。比如，各种限制华人回国的规定、高昂的机票价格、回国后的隔离和种种磨难，以及网络上喷子们的冷嘲热讽，都让这里的华人倍感屈辱。自那以后，这个群里便渐渐地不再谈国事，既没有爱国的帖子，也没有抹黑中国的帖子，集体沉默，好话孬话都不说了。

我入群以后，看到的也大多是些转发的心灵鸡汤，没有一点原创内容。不过，有一个群友时常发一些水平不低的摄影作品，这群友像是干专业摄影的，每次我都会给他点赞。还有一个群友时常晒钓鱼的鱼获。我喜欢钓鱼，打算和他联系一下，争取明年做他的钓友。

圣诞节前，群主发公告：节日期间，每天上午在社区中心举行匹克球比赛，欢迎华人朋友前来参加。社区中心就是我以前说过的那个大大的体育馆似的红房子。匹克球是一种类似羽毛球又不是羽毛球，类似乒乓球又不是乒乓球的体育项目。近年来在北美地区开始流行。

女儿怂恿我去参加。我不想去，因为我不会打匹克球，也看不懂。女儿说：“你去和那些中国老头聊聊天也好呀。”果然，来了才知道，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一下子认识了很多朋友。在加拿大，这种华人社交聚集的机会真是难得。那个在群里发鱼获照片的钓鱼人也在这儿见到了。他是河南人，和我一样钓了一辈子鱼，五年前移民到加拿大，已经在这儿钓了几年鱼了。这人热情实在，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在这里钓鱼的情况。不用说，明年可以和他搭伴钓鱼了。

匹克球是一种结合了羽毛球、网球与乒乓球特色的新潮运动。它的球场规格与羽毛球场相似，球网高度接近网球网，使用的球拍宛如加大的乒乓球拍，球体比网球稍大，是带有多个孔洞的中空塑胶球。打法近似网球的对战方式，可落地击球或直接在空中截击。这种运动有趣、容易上手且老少皆宜。

我当了两天观众，第三天就上场了。这项运动很容易上手，但也算激烈，玩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不上场的老头们就聚在场边海聊，没有不聊的话题。这种活动太好了，真感谢活动的组织者。从大陆来的老年人基本上都不会英语，生活非常苦闷孤独，这一下子几十个老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显得十分兴奋，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大家聊得最多、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在加拿大申请老年金和老年公寓，有人戏言说，这是如何“挖资本主义的墙角，割资本主义的草”。想想，也替加拿大委屈，这些老人没在加拿大工作一天，却一门心思地算计着如何享受加拿大的福利。不过，老人们也有理直气壮的理由：他们的子女为加拿大缴了不少税。

第一次和这么多人聊天，就发现在这边生活的老人和国内的老人聊天内容截然不同。国内的老人个个都是“政治家”，一见面就是谈论国际国内的政治形势；而这边的老人则闭口不谈政治，只聊加拿大的福利待遇和如何沾加拿大的光。

哈哈，来到加拿大才知道：穷人是奔着加拿大的福利而来；富人是奔着加拿大的安定而来；老人则是奔着加拿大的养老政策而来。不过，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移民加拿大就等于人生有了保障。在这里，想富很难，想穷也难，想无忧无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很容易。

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在加拿大都可以打“长谱”。因为，这里政治稳定，法律健全，没人能够剥夺你的权利。

不过，年轻人所向往的还有另一层生活：养娃成本低，生活压力小。在国内不敢生的，在加拿大可以放心生，生多少都行。可以说，这里是政府帮你养孩子，有了孩子后的福利能让你领到手软。怀孕前的各项检查都是免费的，产假自然不在话下，还有生产津贴、父母津贴、牛奶金、托儿补助金、注册教育储蓄金等诸多福利，让你觉得生娃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有人说，加拿大是老人、儿童和弱势群体的天堂。我来的时间短，知之甚少，也不想掰开揉碎了讲。

打匹克球，每次上场的就四个人，更多的人则是站在场边聊天。一个来自北京的老兄，姓黄，连续几天都是聊天时的主讲人。他能从北京胡同里的家长里短聊到中南海大政方针的制定。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自己说，以前做点小生意，但看上去像是政府部门的官员。

老人中还有几个类似老黄这样的人，聊天时他们常常是笑而不语，看上去神秘莫测，让人猜不透他们过去是干什么的。

移居加拿大的老人中藏龙卧虎，什么人都有。十几年前，一个时而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官员，就住在我们这个社区，据说是和女儿一同生活，接送孩子上学时，我和他经常碰面。但他从不和我们扎堆。

昨天，老黄指名道姓地给大家爆料说，他的朋友上个月收到非洲某个国家汇过来的三千万美元的佣金。

他说，非洲的大部分国家都有鼓励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给予吸引外资的中间人一定的奖励，奖励比例是投资总额的10%到30%。比如，你为这个国家的项目借到款，或者介绍投资者来投资了一个建设项目，或者促成了对其援助的某个项目，都有一定比例的奖励。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国内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也有过类似政策。当地的区政府、市政府都有红头文件，一旦外商的投资落地，便给牵线搭桥的中间人一定比例的提成。

老黄说，他的朋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调动一切社会资源，想方设法地帮助非洲的某个国家把一个电力项目纳入到中国政府对非洲的援助项目里，一下子就获得了这个国家奖励的三千万美元。老黄说，这是人家的本事，不违法，别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加拿大有很多这样的能人，当然也是富人，他们都很低调，但他们的购买力却能让人惊掉下巴。上千万加元的豪宅，他们会云淡风清地全款买下。我们社区的这群老人中就有这样的富豪，但猜不出也看不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