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鸡鸣还没响的时候,这父子俩就踏上了去城里的路。路途不算漫长,没几个小时,他们就到了。父亲满目愁容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而他的孩子却四处张望,带着孩童都有的对美好新事物的好奇与向往。
这个父亲是那个村子的村长,他们父子此行的目的为的是争取到政府的扶持金,建设他们村至今还没有的小学。村长紧紧地攥着一个布包,那个布包里有他全部的积蓄,一千多元——那是给市委书记沈东军的,村民都说,这些大官不给他们点好处,他们是不会帮着办事的。
沈东军坐在办公桌前,示意两父子坐下,很温和的看着他们。
村长的手一直在摩擦裤缝,本就洗的斑白的牛仔裤似乎更加斑白了......他的孩子也一样,低着头,不吱声,不时地斜眼瞥沈东军,很是惊慌。
沈东军看后轻轻一笑,对两父子说,“你们村的情况我都听说了,您放心,孩子的教育政府不会不管的,今年的扶持基金一定下拨到您的村落。”
村长听后大喜,忙拉着孩子干农活皲裂的小手,向沈东军道谢。他从布袋子里拿出了那个皱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有那一千多块钱。“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帮我们村办事,我很谢谢您,您拿着吧...”他缓缓地递上了信封。
沈东军笑笑,把村长的手按了回去,说,“在我这里,不需要的,我跟他们不一样。”
村长很激动,拉着儿子跟沈东军聊了很多感谢的话。在他们临走的时候,沈东军突然叫住两父子,给孩子递上了一张百元钞票,孩子的眼睛睁大了一下,看了看父亲,父亲没看到,他又拽了拽父亲。村长回过神来,赶忙拒绝沈东军,沈东军坚持要给孩子,让他去买件新衣服,犹豫后,村长还是收下了。
把他们送出门以后,沈东军轻声说了一句,还是没见过世面啊。他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没过多久,一个西装革履打扮的男人走进了沈东军的办公室,他拿出了一沓钱,还没等沈东军说话,便开了口,“我是来申请政府那笔扶持基金的,我们村的工厂建设很需要这笔钱。”
沈东军反感的推开了那一沓钱,“这笔钱已经下拨出去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毫不惊慌的从他的名牌皮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沈东军,“这可是你父亲的旨意。”沈东军突然瞪大了眼睛,赶忙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下。那果然是他父亲的字迹。他呆滞了。
十几年前,沈东军的父亲一直在跟沈东军商量,希望政府能把扶持款拿到他们的村落,用来修那些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小路,但是沈东军总是以別的村落的项目更为重要为由一直在拖延。九年前,沈东军的母亲在一个暴雨天里滑倒在小路上,从此再也没能醒过来......沈东军的父亲再也没有理他,对沈东军来讲,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结。
他看了一眼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朝他笑了笑。犹豫过后,沈东军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笑得更开心了,“您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那我先走了”沈东军没有说话,就单纯的皱着眉头看着窗外。
冬天的昼总是短的,黑夜总是喜欢早早就醒来。还不到五点,天就有些阴暗了。
沈东军驾着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着,突然看到了上午来找他的那两个父子。他静静的在旁边停下车,好奇地打量他们,想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男孩用手扯着裤子上的线条,他的前面有一个断手断脚的乞讨老人。男孩转身跟村长说,“爸爸,他似乎比我们更需要这一百块钱....我们给他吧......”村长摸了摸孩子的头,欣慰地说,“孩子,做你想做的吧”于是把那叠得十分小的一百元钱递给了孩子。男孩把那一百元钱抻开,小心翼翼地抚了又抚,轻轻放在了那个乞讨者的碗里。傍晚的余晖映衬着孩子粗糙的小手,放大在沈东军的眼里,激起了他的泪眼婆娑。“这样的孩子不接受教育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沈东军喃喃自语道。他拿起那个政府工作文案,在扶贫基金那一栏上重重的写上了父子所在的村落。
是孩子善良的小手拉动了这双大手,沈东军笑笑,调转车头,向反方向开去,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他父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