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朝军
又过年了。
坐在回家的大巴上,车窗外应眼而过的景致,虽然早已不是当年的农舍,间或传来的几声炮仗的脆响,和田野里枯黄的草木忍着最后的落寞迎风而盼的情态,依旧呈示着暖春将至的年味。
儿时总盼着过年。每每过年的时候,母亲都会用腊猪头炖一大锅萝卜,一直吃到正月十五。那年月穷啊,很少有人家杀得起年猪;我家养的猪,年年都是杀了后交给生产队抵粮食款。于我家而言,一钵猪头炖萝卜,一钵素白菜,一碗现烤的煳辣椒水,已算得是有些奢侈了。如今想起,还会馋涎直流。虽然穷,可有一样食品——猪儿粑(北方叫年糕,有的地方叫二块粑),母亲是一定要做的。猪儿粑是用米面做的,因形状似一头趴在地上的猪而得名。过年之前,母亲把年内特意积存起来的糯米放在水中泡浸数小时,然后凉去水分,再放在碓中舂成米面。那时没有磨面机,在我的老家,碓是加工米面的唯一工具。我们兄妹几个会同父亲一起帮着母亲舂米面。碓由石臼、碓身、石桩三个部分组成,石臼是个锥形的窝,光滑滑的闪着青石的蓝亮;整个碓身酷似一个十字架,除了碓啄上套装的一个经常被磨得铮亮铮亮的铁碗,其余就是石头和木头。父亲站在碓尾长方形木板的中间,我们兄妹几个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帮”着父亲忙,常常会弄得满头大汗。母亲坐在石臼边用密密的箩筛有力而重复地筛着。一家人几近一天的辛勤劳动,换来的是几十斤雪白的米面,少部份用来做汤元,多数用来做猪儿粑。
其实,儿时盼过年想过年,除了吃肉之外,就是企盼能穿一件新衣服,虽然多是母亲用大人的衣服改制的,穿在身上总有新衣服的感觉,而且是母亲在静夜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心里喜孜孜的,暖暖的。
长大了,参加工作了,依然盼着过年,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加班,能拿到百分之二百的加班工资。虽然元旦节、五一节、国庆节也有加班工资可拿,但春节的加班工资是最多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月几十元的工资,三天的加班工资只不过十多二十元,自是无法与现时上千元的加班工资相比,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十多块钱,几元钱一瓶的茅台酒,几毛钱一斤的肉,一毛三分九一斤的大米,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春节加班费足矣。那个年代,十多二十元抑或就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于是乎人人都盼着过年,尽管没能与家人吃年晚饭,但十几元钱加班工资,确是那年月不可多得的温暖。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眨眼的功夫,已是两鬓染霜,丢六奔七了,但对过年的期盼却不亚于儿时。吃肉、穿新衣的童趣虽然早已远去;从前需几经周转让人觉得归途慢慢的崎岖公路,如今也是坦荡笔直高速公路,回家似乎是一念即起转瞬已至的平常小事;甚至而今已为人父人祖,身下其实家门早立,但呼儿唤孙的赶回老家,亲人的佳节欢聚,却是忙碌人生不可缺或的,那份放松,那份随意,那份如归,都能春雨般的滋润岁月。
年年是新年,年味还依然。
2011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