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们常说,出嫁的时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
我却不这么认为,出嫁,只是人生中的起点而已,我会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夫荣妻贵
自然,我出嫁的时候排场也很大的。
父王为我准备了盛大的陪嫁队伍。当我们缓缓抵达卫国都城的时候,我坐在装饰华美的马车上举目四望,只见护送的士兵们军容齐整,陪嫁的女子个个盛装貌美,无数前来观礼的卫国百姓将街道拥挤得水泄不通。
我吩咐士兵们不得无礼。日后,这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的百姓都将是我的子民,我要善待她们。
我嘱咐身边的侍女不可懈怠。我是齐国的公主,齐国太子得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们代表齐国而来,我们要展现出齐国的风度和教养。
我听见卫国的人们在悄悄私语:“她可真美啊!仪表端庄、高贵不凡!我们的国君应该会善待她吧!”
我长得美,我从小就知道。我们齐国的姑娘历来以美貌著称。
我露出端庄典雅的微笑,我用最友善的目光看向这些可爱的人们。
我收获了卫国人民的喜爱。他们为我写了一首诗,这是历史上第一首赞颂美女的诗歌。千百年来,我的形象映照在人们心中,是美女的代名词。
我想,我的未来会是美好的,我将拥有灿烂辉煌的人生。
二、
我的夫君是卫国的国君,姓姬名扬。
当初,扬派遣使臣到齐国来求亲的时候,说的是“我将善待妻子,结两国友好。”
我不知道的是,他早已喜爱了一位宫中女子。
我无法忽视他对那位女子的喜爱。这令我不安。
但我无法阻挠他去那位女子那里。
我亦无法如那位女子般做出种种娇媚的姿态来取悦他。
扬本不是通情达理的人。他的性格暴躁易怒而又多变。每当他笑着与我说话时,我的心都在滴血。
扬渐渐离我越来越远了。
有时,他大发善心地来看我,我刚想说几句劝谏的话,他不爱听,立即拂袖而去。
有时,他好些天都不来看我,倒叫我担心他。
我不知自己怎么了。心里总是难受。
我驾起小船在湖面游荡。微凉的清风吹走盛夏的炎热,却出不走心中的苦闷。我想喝点酒,却又不敢,我怕喝醉了说出不该说的话。
三、
时光匆匆,三载光阴只如一霎。
成亲三载,我一直没有生过孩子。
扬又娶了一位陈国公主回来。
这位公主很快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孝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扬很是高兴了一阵子。然而,这个孩子不到一岁就夭折了,他的母亲伤心难过之下,不久也便去世了。
不过,与她一起来到卫国的一位陪嫁妹妹受到扬的喜爱。她也生下来一个儿子,取名完。
扬让我抚养公子完,并且立完为太子。
我很欢喜,把完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来疼爱。
完的生母戴妫性情和顺,我们成了好朋友。
四、
完出生不久,那位宫人也生了一个儿子。
那孩子长得非常壮实,虎头虎脑的,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扬非常宠爱这个名叫州吁的男孩。
州吁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总是领着一帮子人到处“打仗”。
这令我不喜。扬却很欢喜,州吁十八岁那年,扬任命他做了大将军。
大臣石碏曾经向扬进谏:“一国之君,宠爱幼子当有度,勿让那孩子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以免国家陷入动乱。”
可惜,扬不听。
五、
扬驾崩了。
完继位,做了卫国的国君。
完对我和他的亲生母亲都非常敬重。
州吁越来越放肆,丝毫不把自己的哥哥,卫国的国君放在眼里,骄奢淫逸,竟然都占全了。
完忍无可忍,罢免了他的职务。州吁恨极了完,骄傲自大的他,怎可能委屈求全,竟带领自己的亲信弃国逃亡。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平心而论,完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然而,比起他父亲“笑敖谑浪”阴晴无定的性格,完算得上忠厚仁慈。大臣们都很拥护完。
六、
树欲静而风不止。
卫国出了一个不守本分图谋夺取王位的王弟州吁,无独有偶,郑国也出了一位类似人物——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
共叔段仗着母亲的宠爱,谋得了郑国最好的几座城池做为封地。他招兵买马,积蓄粮草,终于对自己的哥哥发动了攻击。然而郑庄公早有防备,共叔段被自己的哥哥打败了,只好逃亡到了国外。
两个野心家遇到了一起。州吁刻意结交共叔段,两人结成了联盟。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州吁一直在等待机会。他假意向完示好,博得了完的认可。
公元前719年二月戊申日,周天子去世。做为诸侯王,完决定前往周国都城参加周天子的葬礼。
这是一个好机会。州吁在西门外摆下酒席,说是要给自己的哥哥送行。觥筹交错中,他趁着完不注意,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杀死了完,然后自立为卫国国君。
完是第一位遭到弑杀的国君,从此弑君成为惯例。
州吁即位以后,大肆清除异己,我做为已故先王的正妻,实力强大的齐国的公主,他还不敢明着下手。可是完的生母戴妫却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自保,戴妫决定离开卫国,回到自己的母国陈国。在漫长的深宫岁月中,我和戴妫早已成了相知相偎的姐妹。但我怎能让戴妫留在这个虎狼之地?
礼仪规定,女子送人是不能送出家门的。可是我顾不得了,我送了一程又一程,我多想让戴妫留下,我多想随着戴妫一起离开这个繁华的牢笼!
可是我不能。我从来不是我,我是齐国的公主,是卫国的王后。四角的宫城框住了我的人生。
戴妫的车马渐渐远去,我伫立在荒野中,遥遥望着那马车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泪水如决堤河水一般倾泻而出。
七、
州吁虽然做了卫国的国君,却没有人真的认可他、尊敬他。他便大肆排除异己,滥杀无辜,又对外用兵,妄图用战场上的胜利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然而,对外战争失败了。
州吁更加刚愎自负,唯我独尊,大臣们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州吁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我想要为不幸被害的完报仇雪恨。我悄悄找到了早已退休的老臣石碏,这位老人目光如炬,智慧聪明,为了心中的道义,也为了拯救自己的祖国,石碏决定大义灭亲。
石碏的儿子石厚是州吁的忠实拥趸,一直追随在州吁左右。
州吁走投无路,来向石碏请教:“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卫国大臣和百姓的支持?”
石碏说:“你如果能够得到周天子的认可,卫国道臣民自然会尊敬你了。”
州吁问:“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周天子?”
石碏说:“陈国的国君是周天子的亲信,你先去见陈国国家,只要他肯帮助你,你就能得到周天子的宠信了。”
州吁听了石碏的话,便带人到了陈国。石碏早已做好准备,派人在州吁的食物中下了毒,杀死了州吁。
石碏又派遣自己的家仆,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助纣为虐的石厚。
七、
国不可一日无君。庄公还有一个儿子名叫晋,在邢国做人质。石碏派人将他接回,继位做了国君。
从表面上看,国家又一次安定了下来。其实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诸侯国之间的争斗永无止歇。卫国弱小,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形,处在几个大国中间,就如一只肥美的小白兔一般惹人垂涎。
晋的所作所为,很让人怀疑他是否有能力处理好纷杂的国事。
可是我能怎么样呢?我是女子,我的天空只有那四角的宫墙。
我仰望天空,太阳和月亮交替升起,照不亮深宫中寂静的角落。
我的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天,竟然真的就是我出嫁的那一天。往后余生,与我相伴的,唯有一盏灯,一本书,一支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