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与其说在看电影,不如说是看人生,从别人的人生里看到自己。《芳华》的镜头定格在小站的长椅,没有给观众展示每个人十年后的样子,但那段独白足以验证我们对每个人物余生的推测。
在那个红色时代的政治文化背景下,人性的善与恶都被无限放大,雷锋是全国的楷模,被歌颂学习,于是人都被要求成为没有缺点,没有私欲,没有自我,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人”,刘峰就是这样的人物代表,一个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雷锋标兵,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其他人,当这个圣人一样的人被发现也有“欲望”的时候,他就立刻从天使变成了魔鬼,一个被光环笼罩的先进人物就因为内心的情感沦为罪人。
“医生干事可以抱你,为啥刘峰不能抱?”“他就是不能,他是活雷锋,别人能抱,活雷锋就是不能”,也许该痛恨林丁丁对刘峰的落井下石,但确是刘峰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中没有瑕疵的圣贤,圣人是用来标榜崇尚的,一个普通人一旦活成圣人的样子,便不能再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不能有需要,更不能有自我,一旦揭开圣人的外衣,那些隐藏的贪欲和本能便是无法救赎的罪恶,刘峰究竟为了什么而活成那样的圣贤模样,不得而知,也许跟何小萍相似,因为家庭的原因而更需要一个圣人的光辉,也许是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向那个圣人一样的社会标准认同的结果,总之,成为一个没有私欲的人,对刘峰来说一定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在战争中,当刘峰右臂被击中时,他是希望自己死掉的,死掉他就会再次成为被光环笼罩的圣人,能够被林丁丁歌颂,影片的那一刻,我内心无比悲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力让刘峰对于光环有着极大渴望,宁可以生命为代价,这个圣人一样的光环给他的内心带来的究竟是什么?被尊敬?还是被爱的资格?我忍不住去猜测刘峰的自我评价或许是极低的,需要被外界认可甚至歌颂才能找到自我价值,也忍不住好奇刘峰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成长背景,接受过什么样的家庭教育,而影片中确对此毫无交代。也许那个时代里被这样教育长大的人太多太多,刘峰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这种圣人似的教育绝对是反人性的。
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完美,没有人能消灭内心的欲望和需要,也没有人可以剔除内心深处的阴暗,即便把自己活成圣人的样子,也不过是压抑了那些自己不敢面对不敢接受的需求甚至贪欲,压抑的可怕不仅仅表现在越压抑越强烈,终有一天再也压不住的欲望会像火山一样喷发,更体现在割裂的人格是虚假的更是怯懦的,没有勇气面对自己乃至生活的阴暗面,只是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让自己好像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却时刻担心恐惧着自己内心那些真实的需要和渴望,这样的人终日活在被阴暗吞噬的恐惧里,惴惴不安,诚惶诚恐。
现实对圣人的要求是无止境的,但对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却是宽容仁慈的,承认自己的需要甚至内心的阴暗,带着欲望去生活的人们,反而更容易被接纳,被允许犯错误。即便林丁丁对刘峰落井下石,又遭到了多少人的斥责?也许太多人内心对“圣人“一样的刘峰充满了嫉妒和愤恨,心中暗暗为终于借林丁丁之手毁了他圣贤的外衣而窃喜。
有人问我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芳华让人看不懂了,为什么好人没有好的结局?因为太好了!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好的不真实,好的失去了自我。活的有多完美,内心的阴暗就有多强大,终是凡夫俗子,总有一天将会从圣人的幻境中跌落,刘峰最终也要摘掉“活雷锋““战斗英雄“的光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即便成为了普通人,依然无法面对和接纳真实的阴暗面,为了家庭生计去开车拉货,却扛着内心高傲的英雄面具,面对自己无法抗争的阴暗现实却不会低头不会灵活应对,如果不是碰到曾经的战友,那“崇高“的面具和现实丑恶间的差距会让他更加悲惨,爱人嫌弃他跟别人走了,他说“我一个残疾人,我不怪她“,又一次的“崇高“,残疾人就没有权利怨恨了吗?连自己的负面情绪都无法去面对的人,如何去面对现实的阴暗和丑陋,这样的人,只能在自己内心完美的幻境中生活。
现实是美好与阴暗并存的,人性是善恶夹杂的,生活中不需要完美的圣人,勇敢的人才能活的完整而丰满,活的越真实,世界将会对你越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