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期末考试最后一场的铃声刺破校园的寂静，走廊上瞬间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声。周晓阳收拾好笔袋，动作一如既往地精准——铅笔、黑笔、橡皮依次归位，连角度都分毫不差。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射进来，在他整齐的桌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线。
"周晓阳。"班主任王老师站在门口，脸色异常严肃，"跟我来教务处。"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投向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的身影。周晓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遮住了他的表情。他起身时，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桌腿——这个罕见的失误引得后排几个学生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教务处空调开得很低，周晓阳的白衬衫在冷风中微微鼓起。校长、教导主任和年级组长围坐在长桌旁，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桌上放着一部手机，屏幕定格在一张照片上：周晓阳的课桌抽屉里，露出一角写满公式的纸条。
"解释一下。"校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周晓阳盯着那张照片，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这不是我的抽屉。"
"照片是李老师监考时拍的。"教导主任敲了敲桌子，"证据确凿。"
"我的抽屉左下角有划痕。"周晓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张照片没有。"
校长拿起手机放大照片，眉头渐渐皱起。确实，照片上的抽屉完好无损，而周晓阳用了三年的课桌，左下角确实有一道明显的划痕——那是初一开学时，一个同学不小心用美工刀留下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年级组长突然开口："那这张呢？"他滑动屏幕，另一张照片跳出来——周晓阳在考场上低头，手放在桌下，角度刁钻得像在翻看什么。
"我在系鞋带。"周晓阳说。
"系鞋带需要低头十五秒？"教导主任冷笑。
周晓阳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确实系了十五秒鞋带——因为那天早上母亲特意叮嘱他"鞋带要系紧，不能有任何失误"，他系了三次才达到那个该死的完美标准。
"周晓阳，"校长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你是学校的骄傲，保送名单下周就......"
"我没有作弊。"周晓阳打断校长，声音依然平稳，但指节已经泛白。
教务处的门突然被推开，林小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个手机："老师！我、我有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这个平时几乎不敢大声说话的女生。林小雨的脸涨得通红，但手却很稳。她点开一段视频——那是期末考试的全场监控，清晰地显示坐在周晓阳后排的刘明偷偷将纸条塞进前桌抽屉的全过程。
"这是......"教导主任眯起眼睛。
"监控室张师傅帮我调的。"林小雨的声音越来越稳，"周晓阳同学全程没有回头，纸条是刘明放的。"
校长接过手机，仔细查看视频时间戳——正是第一张照片拍摄前两分钟。画面中，刘明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刘明呢？"校长沉声问。
"在、在天台......"林小雨绞着手指，"陈野已经去......"
话音未落，校园广播突然刺耳地响起："全体老师请注意！初三初二（3）班刘明在天台边缘，情绪激动！重复......"
教务处瞬间乱成一团。校长抓起外套冲出门，教导主任慌忙拨打110。周晓阳站在原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频率加快了30%。
"不是你的错。"林小雨轻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袖口，"刘明他...他爸爸是教育局刘科长。"
这个简单的事实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所有谜团。周晓阳想起刘明每次考试都莫名其妙提高的名次，想起他那些最新款的球鞋和手机，想起老师们对他违纪行为的视而不见......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周晓阳的白衬衫猎猎作响。刘明坐在护栏外侧，双腿悬空，下面是小如蚂蚁的围观人群。陈野站在三米开外，右手还缠着绷带，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滚开！"刘明歇斯底里地吼道，"不然我跳下去！"
陈野没有后退，反而又向前迈了一步："为了个破考试，值得吗？"
"你懂什么！"刘明的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来，"我爸说这次再考不进前十，就送我去寄宿学校！"他的目光越过陈野，看到刚赶到的周晓阳，表情瞬间扭曲，"都是你！每次都考第一！我抄一下怎么了？！"
周晓阳慢慢走到陈野身边，天台的风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他盯着刘明颤抖的手指，突然开口："去年期中考试，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全校只有两个人做对。"
刘明愣住了："什、什么？"
"你和我。"周晓阳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道题的解题思路，我在图书馆看你用过。"
这个简单的事实像一记闷雷。刘明的手不再颤抖，脸上的愤怒逐渐被困惑取代："你...你怎么知道？"
"你总坐在靠窗第三个位置。"周晓阳说，"用蓝色笔记本。"
陈野趁机又向前一步，现在距离刘明只有两米了。他伸出缠着绷带的右手："下来吧，你爸那边...我们一起想办法。"
警笛声由远及近，消防气垫开始充气。刘明看着陈野的绷带，又看看周晓阳平静的脸，突然崩溃大哭："我...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
那一刻，三个截然不同的男孩在天台的风中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一个吊在生死边缘，一个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一个用最冷静的方式揭开了真相的核心。
当刘明最终抓住陈野的手翻回护栏内时，周晓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保送面试提前到明天，准备好获奖证书。」
他望着抱头痛哭的刘明和被老师团团围住的陈野，第一次没有立即回复母亲。天台的风吹散了他整齐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六岁时，沸水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人生第一个"不完美"的证明。
第2节
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刘明的哭声渐渐变成抽噎。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围着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心理辅导"、"家长沟通"等字眼还是断断续续飘过来。周晓阳站在三米开外，手机屏幕亮着，母亲的消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老周！"陈野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林小雨呢？"
周晓阳猛地抬头。确实，自从林小雨在教务处出示监控视频后，就不见了踪影。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天台，突然锁定在楼梯口一个瘦小的身影上——林小雨正被年级组长李老师拽着手腕，脸色惨白如纸。
"......视频哪来的？说！"李老师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其中的尖锐，"监控室没有权限根本调不了！"
林小雨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目光越过李老师的肩膀，与周晓阳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那一瞬间的惊慌让周晓阳的血液瞬间冻结——他见过这种眼神，在实验室事故那天，在网吧被父亲抓包时，在每一个即将承受不公惩罚的瞬间。
"李老师。"周晓阳大步走过去，声音平静得可怕，"视频是我让她去调的。"
这个谎言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李老师松开林小雨，转向周晓阳："你？"她的目光充满怀疑，"监控室张师傅说这女生自称是学生会干部......"
"我是学生会学习部长。"周晓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林小雨同学只是传达我的指令。"
林小雨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想说什么，却被陈野一个箭步上前挡在身后："对对对，我可以作证！老周昨天就跟我说要查监控，说有人要栽赃他！"
李老师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周晓阳脸上："就算这样，私自调监控也是违反校规的。"
"比起诬陷作弊，哪个更严重？"周晓阳反问，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般锋利。
天台的氛围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校长和教导主任停止了对刘明的安抚，目光齐刷刷转向这边。刘明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等等......"他哑着嗓子开口，"那个视频......"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林小雨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白。周晓阳的呼吸频率微不可察地加快了15%。
"视频怎么了？"校长沉声问。
刘明抹了把脸，突然指向林小雨："她根本不可能从监控室拿到视频！因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因为真正往周晓阳抽屉塞纸条的是她！"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天台引爆。林小雨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人当胸击中。陈野一把扶住她，怒吼道："放屁！"
"我有证据！"刘明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林小雨站在周晓阳课桌前，手伸向抽屉。拍摄角度刁钻，看起来鬼鬼祟祟。"昨天放学后我拍的，她就是想把作弊的罪名栽给我！"
周晓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那个场景——昨天放学后，林小雨确实来过他的座位，是为了还他借出的笔记本。但照片被刻意截取的角度，加上刘明声泪俱下的控诉，构成了一幅完美的诬陷图景。
"林小雨，"校长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这是真的吗？"
林小雨的嘴唇颤抖着，视线模糊成一片。她看着周晓阳挺直的背影，想起他为自己挡下的每一次风雨——实验室事故，心理报告，还有刚才的监控视频......那些她永远无法偿还的庇护。
"是我。"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纸条......是我放的。"
天台的空气瞬间凝固。周晓阳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震惊。陈野倒吸一口冷气："小雨你胡说什么！"
"为什么？"校长难以置信地问。
林小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因为......"她的目光扫过刘明得意的表情，扫过李老师如释重负的眼神，最后落在周晓阳苍白的脸上，"因为我想报复他。上次化学实验，他......他害我被全班嘲笑。"
这个谎言如此拙劣，却又如此合理。周晓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刺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小雨口中的"报复"根本不存在——她是在用最决绝的方式，替他挡下这场风波。
"荒谬！"校长拍案而起，"你们两个，跟我去教务处！"
人群开始移动，刘明被班主任搀扶着离开，临走前还丢给林小雨一个胜利的眼神。周晓阳站在原地，看着林小雨被教导主任拽着手臂带走，她单薄的背影在风中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回头。
"老周......"陈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现在怎么办？小雨她......"
周晓阳的手机再次震动。母亲的消息：「立刻回家，面试准备。」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然后按灭，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去找王老师。"
"王老师？他能做什么？"
"他是唯一看过完整监控的人。"周晓阳大步走向楼梯，"也是唯一知道刘明父亲是谁的老师。"
陈野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
"刘科长上个月刚驳回了王老师的职称申请。"周晓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而王老师，恰好负责保管监控室的备用钥匙。"
两个男孩飞奔下楼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周晓阳的白衬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露出脊椎清晰的轮廓。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六岁时，因为打翻沸水导致母亲错过一场重要会议，他被罚跪在碎瓷片上三小时。
但此刻，他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仿佛要将那道无形的枷锁彻底挣脱。陈野紧跟在后，右手绷带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们都知道，这一次，轮到他们为那个总是躲在阴影里的女孩撑起一片天了。
第3节
教务处的百叶窗紧闭，将下午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锋利的线条。林小雨坐在硬木椅上，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甲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教导主任的质问声如同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神经。
"说清楚！为什么要诬陷周晓阳？"教导主任拍着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
林小雨盯着那片水渍，喉咙发紧。她想起那天在便利店，周晓阳为她买的热可可，想起他隔着湿抹布拾起橡皮的样子，想起那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动态......这些细小的温暖此刻化作利刃，让她每一个谎言都痛彻心扉。
"我......"她刚开口，教务处的大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陈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右手绷带已经散开，露出下面粉色的新生皮肤。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身后站着面色阴沉的王老师，手里拿着一个U盘。
"等一下！"陈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我有证据！"
教导主任皱眉："什么证据？"
陈野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机拍在桌面上。屏幕上是暂停的视频画面，清晰地显示刘明在考试前一天晚上，从教师办公室的窗口翻进翻出。
"这是......"校长的声音突然变得警觉。
"昨晚拍的。"陈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本来想拍学校野猫，结果逮到只大老鼠。"
王老师上前插入U盘："这是完整监控。刘明同学不止一次在非开放时间进入教师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监控视频一帧帧播放：刘明熟练地撬开窗锁，在数学老师的办公桌前翻找，最后抽出一叠纸张塞进书包......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显然是惯犯。
林小雨的眼睛瞪大了。她看向陈野，后者冲她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别怕"。
"这不能说明什么！"教导主任猛地站起，"也许他只是......"
"只是偷期末试卷？"周晓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捧着一叠装订整齐的纸张，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疤痕。"这是去年至今所有大考的试题对比分析。标红部分是与刘明同学答案相似度超过90%的题目——恰好都是李老师出题的范围。"
教务处瞬间鸦雀无声。校长接过那份分析报告，手指微微发抖。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还有这个。"陈野突然从裤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上周二我在垃圾箱捡到的。"
纸条上是李老师的字迹：「明明，这次几何最后两题会从练习册第87页出，记得提前做一遍。——李」
铁证如山。教导主任的脸色变得惨白，校长则像突然老了十岁。林小雨看着这场戏剧性的反转，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不明白陈野和周晓阳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多证据的，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冒了极大的风险。
"刘明是李老师的外甥。"王老师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也是教育局刘科长的儿子。"
这个简单的事实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校方最后的抵抗。校长颓然坐回椅子，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件事......需要进一步调查。"
"调查什么？"陈野突然提高音量，"调查教师子女怎么提前获题？还是调查普通学生怎么被冤枉？"他的手指向林小雨，"她刚才为什么要认罪，你们心里没数吗？"
林小雨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看见周晓阳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小雨同学。"校长突然转向她，声音疲惫，"你刚才的供述......"
"是被迫的。"周晓阳斩钉截铁地打断，"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校方施压让学生自证其罪，这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第39条。"
教导主任猛地抬头："周晓阳！注意你的言辞！"
"他说得对。"王老师突然站到周晓阳身边，"这件事必须彻查，不仅是刘明，还有背后的利益链。"
教务处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为这场对峙增添了几分荒诞感。林小雨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三个身影——周晓阳挺拔如松，陈野怒目而视，王老师一脸坚毅——他们像一堵突然出现的墙，将她与那些不公和伤害隔开。
"我们会重新调查。"校长最终妥协，"林小雨同学，你可以先回去。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陈野打断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复印纸，"这是我们收集的所有证据的备份，已经发给市教育局信访办了。"他咧嘴一笑，虎牙闪着危险的光，"哦对了，还有几家媒体。"
这个举动如同一枚炸弹，炸得校方人员脸色大变。周晓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陈野的鲁莽有时超出他的计算——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出言纠正。
"你们......"教导主任气得手指发抖，"这是要毁掉学校的声誉！"
"不。"周晓阳平静地反驳，"是还它清白。"
林小雨看着周晓阳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永远遵守规则、追求完美的优等生，此刻正在做一件最"不周晓阳"的事——为了她，打破了自己恪守多年的准则。
教务处的门再次被推开，刘明脸色惨白地冲进来："爸！他们——"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桌上的证据和校长铁青的脸。
局势彻底逆转。校长开始打电话，教导主任匆忙翻看文件，李老师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王老师对三个学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走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雨的腿还在发抖，几乎走不动路。陈野想扶她，却被周晓阳抢先一步——他递来一瓶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为什么......"林小雨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晓阳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母亲的消息再次弹出：「马上下楼，车在门口。」他按灭屏幕，目光落在林小雨手臂的疤痕上："66天。"
"什么？"
"行为模式改变的平均周期。"他轻声说，"我想试试看。"
陈野一头雾水："老周你说人话行不行？"
但林小雨听懂了。她的眼泪突然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周晓阳说的是那天在便利店，他们讨论父母能否改变的话题。而现在，他用自己的方式给出了答案——从遵守规则到挑战不公，这种改变需要多久？或许只需要一个值得为之打破规则的人。
"喂，别哭啊。"陈野手忙脚乱地掏纸巾，"事情解决了不是？"
周晓阳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眼窗外——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校门口。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手机递给林小雨。
"帮我保管。"他说，"密码是π的前六位。"
林小雨愣愣地接过手机，屏幕上又一条消息弹出：「周晓阳！立刻下楼！」
"你要去哪？"陈野皱眉。
"保送面试。"周晓阳整了整衣领，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我母亲安排的。"
林小雨握紧那部手机，仿佛捧着某种无言的信任。她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周晓阳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第一次将选择权交给别人。
"我们会等你回来。"她轻声说，声音不再颤抖。
周晓阳点点头，转身走向校门口。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衬衫在风中微微鼓起，像一面即将扬起的帆。陈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喂老周！别忘了——"
"不会忘。"周晓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证据备份在云盘，密码是陈野生日。"
陈野目瞪口呆："他咋知道我生日？"
林小雨看着手中那部手机，突然笑了。锁屏壁纸是一张三人合照——便利店那晚，陈野趁周晓阳不注意时偷拍的。照片里，她捧着热可可微笑，陈野比着剪刀手，而周晓阳......周晓阳的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上扬。
这个发现像一束光，照进她心中最阴暗的角落。或许改变真的不需要66天，或许只需要一个雨夜，一家便利店，和两个愿意为你对抗全世界的朋友。
第4节
校园论坛的服务器在午夜崩溃了。
陈野叼着铅笔，盘腿坐在便利店地板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屏幕荧光映着他得意的笑脸。林小雨蹲在旁边，手里捧着第三杯热可可，眼睛瞪得圆圆的。
"点击量破十万了！"陈野用铅笔戳了戳屏幕，"看这条评论——'教师子女提前获题是公开的秘密，终于有人敢站出来了！'"
便利店的玻璃窗外，路灯在雨后的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林小雨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社交媒体上#校园不公#的标签正在疯传。陈野偷拍的视频、周晓阳做的试题分析、她整理的证据链——这些被他们随手发布的内容，像野火般蔓延开来。
"周晓阳知道会这样吗？"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安。
陈野的虎牙在灯光下闪了闪："老周算无遗策，肯定早料到了。"他点开一条最新热搜，"看！连电视台都报道了！"
屏幕上，严肃的新闻主播正在念稿："......教育局已成立专项调查组，涉事教师停职接受调查......"画面切到学校门口，记者拦住了面色铁青的刘科长。
林小雨的胃部突然绞紧。她想起母亲值夜班时看的那些医疗纠纷报道，那些被舆论裹挟的医生，那些失控的民意......
"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疤痕。
陈野的笑容僵住了。他合上电脑，突然变得异常严肃："小雨，你知道刘明去年为什么能挤掉王老师侄女的市三好名额吗？"不等她回答，他继续道，"因为他爸一个电话，学校连夜改了评分表。"
便利店的冰柜发出沉闷的嗡鸣。林小雨望着窗外的夜色，想起自己被母亲用烟头烫伤的那个夜晚——那天她数学考了78分，而母亲刚经历一场失败的剖宫产手术，婴儿没能活下来。不公平像瘟疫，从一个人传染给另一个人，永无止境。
"周晓阳明天就回来了。"陈野突然说，"他妈妈肯定气疯了。"
这句话让林小雨打了个寒颤。她想起周岚那双冰冷的手，想起周晓阳后颈若隐若现的疤痕，想起他交出手机时那句"密码是π的前六位"——那不是一个密码，而是一个求救信号。
"我们得帮他。"她脱口而出。
陈野的眉毛挑得老高："怎么帮？那可是周晓阳他妈！"
林小雨咬着下唇，目光落在便利店墙上的公共电话上。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如果舆论能撼动教育局，那么或许......
"你还有周晓阳做的那些分析报告吗？"她问，声音突然变得坚定。
陈野拍了拍书包："全在这儿，连他三岁时画的建筑草图我都备份了。"
"不是指试题分析。"林小雨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是他那些被删除的朋友圈动态，关于建筑设计的。"
便利店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陈野的嘴巴慢慢张大，虎牙闪着狡黠的光："我靠！小雨你学坏了！"他兴奋地打开电脑，"老周要是知道他那些'仅对小雨可见'的东西被公开......"
"他不会生气。"林小雨轻声说，手指划过周晓阳手机里那些被删除的照片——实验室里她包扎伤口的侧脸，陈野举着建筑模型的笑脸，图书馆窗台上的蝴蝶......这些都是周晓阳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不完美"，却是他真正活过的证明。
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一张张图纸吐出来：市图书馆的穹顶结构分析，蝴蝶翅膀的应力分布图，参数化设计的抗震应用......每张图纸的角落都标注着周晓阳工整的字迹和日期，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老周这变态......"陈野翻着图纸，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意，"他偷偷研究了这么多建筑设计？"
林小雨点点头，想起那天在图书馆，周晓阳看到陈野父亲草图时眼中的亮光。那个瞬间，镜片后的周晓阳不是完美优等生，只是一个为美丽结构着迷的男孩。
"我们做个网站。"她突然说，"就叫......'看不见的天才'。"
陈野的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首页放啥？老周的建筑设计？我的漫画？还是你的心理报告？"
"都放。"林小雨的声音越来越稳，"还有刘明事件的完整证据链，实验室器材老化的照片，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晨光穿透便利店玻璃，在满地图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纸——是陈野偷偷拍下的三人合照，周晓阳嘴角那一丝上扬被放大成特写。
"搞定！"陈野按下发布键，伸了个懒腰，"现在只差......"
"只差一场风暴。"林小雨接话，目光落在渐渐亮起的天空上。
她没有告诉陈野，昨晚趁他上厕所时，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县医院心理科值班室，接电话的是张雯老师。三小时的谈话里，她不仅讲了刘明事件，讲了手臂上的疤痕，还讲了一个外科医生母亲如何将职业创伤转化成对女儿的暴力，以及一个男孩如何用圆周率当手机密码。
上午八点整，学校门口的电子屏突然黑屏，然后跳出一行红字：「教育公平从真相开始」。门卫慌慌张张地冲出来，而第一个到校的学生已经拍下照片传到了网上。
九点十五分，教育局热线被打爆，十几个家长联名要求彻查教师子女特权问题。
十点三十分，周晓阳从清华面试归来，黑色轿车刚停在校门口，就被记者团团围住。摄像机镜头前，他整了整衣领，第一次公开违抗了母亲的指令——没有直接走进校园，而是转身从书包里取出一叠图纸。
"关于最近的争议，"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想分享一些真正的教育成果。"
阳光下，那些建筑设计图熠熠生辉，每一笔线条都诉说着被压抑的热爱。周岚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定格在某种复杂的恍然。
而在教学楼天台上，陈野和林小雨并肩而立，看着校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风将林小雨的头发吹得飞扬，她不再刻意遮掩手臂上的疤痕；陈野的右手绷带已经拆掉，露出粉色的新生皮肤；而周晓阳站在风暴中心，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下的疤痕若隐若现。
他们不知道这场风波会如何收场，不知道刘科长会不会下台，不知道周岚会不会让步，不知道林医生的烟灰缸里会不会少几个烟头。但此刻，在初升的阳光下，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站得笔直，像三棵终于破土而出的幼苗，在风中轻轻摇曳，却再也不肯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