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扇壁,下扇壁,雷打打,雨滴滴。囡仔啊,猜猜看,是啥谜。”穿着碎花布罩衫的妈妈坐在小马扎上,大木盆里搁着我家那祖传的古旧小石磨,她双手握着磨柄,一边俯身推磨,一边问我。望着妈妈一晃一晃的两条麻花辫子,我假装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哦,是石磨呢。”此时石磨手柄已近了妈妈身前,妈妈身子往后一仰,用一只手习惯性地捋捋垂下来的碎头发,笑着说,“囡囡真聪明。”
石磨上的小孔边放着浸泡了一宿的米,磨子随着妈妈动作变化发出节奏感的隆隆声,我站在石磨旁隔一小会儿用木瓢给小孔边添米,弟弟在不远处玩耍。石磨随着妈妈身体俯仰,溢出白色的米脂,顺着磨盘缝隙淌到了木盆里。当所有的米都被石磨咬碎了,磨盘缝隙再也流不出米脂,妈妈起身拍拍手,搬走了石磨,冲洗磨盘槽齿里的残余,把米脂倒入白色布袋里,吊挂于带把的高木桶沥水。炸了油团便过年,家家户户过年都会备糯米粉油团。第二天中天,妈妈查看米粉干湿度,却发现布袋明显的脏污手指印。妈妈摇着头数落弟,“哎呀呀,龙崽啊,太调皮,以后怎么讨得到老婆。”
妈妈往锅里倒茶籽油,我在厨房帮妈妈捏团子,团子们白胖胖的蹲坐在木板上,爸爸往灶膛里添柴火,弟弟在坪前玩二脚踢,冲天炮。火旺旺,油翻翻,妈妈用一双竹筷子探油温,竹筷旁边鼓泡泡,妈妈往油锅里下团子,油锅“滋滋滋”唱着欢快的歌。生涩的团子本是不解风情的大姑娘,经过茶籽油这媒婆的点拨犯了相思病,在油锅里一炸浮上来时,身段变软,嘴角噙春。其实妈妈才是准媒婆,双手抓一把勾兑好的红糖水往油锅里一洒,锅盖一盖,就把新娘新郎送入洞房相亲相爱。油锅“哧哧哧”闹洞房般更欢腾了,揭开锅盖一看,团子和红糖已经腻腻歪歪不分开。用笊篱捞起色泽酱黄油亮的团子,往搪瓷盆里一搁,撒上炒香的白芝麻,妈妈的双手拿起搪瓷盆边沿,颠簸、颠簸、再颠簸,油炸团子终于可以开吃了。
炸好的油团,第一锅送给奶奶祭献给诸天菩萨;第二锅,被弟弟用几根筷子穿成串,跑出屋外四处招摇;第三锅,第四锅,基本被我的堂哥堂姐消灭掉;第五锅才轮到父母吃,第六锅第七锅多数留给了伯父伯母。
我不爱吃软软糯糯的油团,只是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做吃食的氛围。母亲用余下的糯米粉,给我炸一锅空心的芝麻尖堆,尖堆香甜脆,我心脆甜香。吃完三个尖堆,我会伸出舌头,对着碗中剩下的芝麻大舔特舔,弄得鼻尖嘴角都沾着芝麻粒。坪地上正燃放彩珠筒、电焊条。烟火点燃乡村的夜空。姐姐们见了我,拍着手掌取笑,“好吃鬼,不擦嘴,留给别人来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