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y李杰灵
有个同事我名字都还没叫熟练，隔天就离开了，有个同事我只记得他的样子，他好像挺爱笑，他也离开了。还有一个同事，很喜欢跟我讲话，不知道怎么了，他最后也离开了。这是上个月发生在公司的事情，因为业务需要，我们陆陆续续招了十来个人，都是微博粉丝，看到我们的招聘信息，发了简历，电话沟通后，从外地赶来的。
我们招人还是比较老实的，实事求是，尽量把丑话说在前头，主要是不想让别人失望，兴高采烈大老远跑来深圳，最后看到的景象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白跑一趟。那几天我都懵逼了，隔几天就有一个才来没几天的同事辞职，有的是家里有急事，有的是适应不了深圳的工作节奏，有的是因为工作内容和他原来想象的不太一样。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新同事才来两天，他爸妈从很远的北方城市直接找过来，二话不说硬是把孩子带回来了。我们都怀疑这位新同事的家长是不是以为他们的孩子被搞传销的骗了。
总之，那几天见鬼了似的，来一个走一个，我甚至一度对公司吸引人才的能力失去信心。志斌安慰我，他说，也许真的家里有事，不得不走。很多人刚从老家过来，确实适应不了这个节奏的，一个新来的同事说，他们老家县城一般上班到5，6点，吃过饭就约朋友喝酒聊天，不像深圳这里，做什么事都火急火燎，跟打仗一样。
很多人来之前，我们都会通一个长电话，我跟他们说，测试手机和客服的工作很枯燥的，他们都说，我对手机很感兴趣，有热情，这些辛苦受得了。可是再怎么有热情，我端着一筐50台的手机放在你面前，一个下午你要不断重复一些相同的步骤，把手机测试好，做好登记，所谓的热情还能维持多久？所以，我一直有个观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工作，我们每个人能做的只是苦中作乐。
月初的时候，我们照例让闪电们写一些对公司的建议，我发现好几个人建议把上班下班的时间提前。后来我们做了一个投票，大部分投了提前上下班的票。结果出来后，闪电三号很兴奋，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说早点下班我就能跟我女儿视频通话啦，以前太晚了，女儿都睡觉了，我老婆都不让我跟女儿视频。我突然意识到，可能在我眼里闪电团队都是同一种身份，有编号上的区别，而事实上，每个闪电团队的成员都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一本自己难念的经。
我们京东店有一位闪电客服，春节前过来实习，到今年6月份才正式从学校毕业。他接手客服工作的头一两个星期，我经常看到他聊客服的时候表情狰狞，欲言又止。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李哥，最近遇到好多极品客户啊，提出各种无理要求，你又不允许我们在公司骂脏话，我心里憋得难受啊。我跟他说，你要淡定，大部分都是好客户，习惯了就好了。我劝了他好久，跟他分享我这几年卖手机的经验，最后他似乎被我说服了。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我在公司的健身房装一个大沙包，作为客服团队发泄闷气的方式。
闪电一号是公司元老了，去年从厦门跟着公司一起搬到了深圳，他是我高中同学，来我们这上班之前赋闲在家半年多。他老婆跟我说，上班后他明显开心多了。我这位同学家境挺好的，就是毕业后找不到方向，现在每天工作虽然辛苦，但能让他感觉充实。最近他把老婆孩子接来了深圳，他自己也搬出了公司宿舍，一家人住在了一起。
把老婆孩子接来深圳这事折腾了很久，去年春节前就来过一趟，小孩子那时候2岁左右吧，有一次我同学给奶瓶装开水，小孩子屁颠屁颠跑过来，伸手碰倒了桌上的奶瓶，开水从右边胳膊一路流到了腰间。小孩子皮肤嫩，一下子就脱了一层皮。
我第二天去医院看望他们，小孩子上半身包扎得严严实实，我同学膝盖也被烫伤了，包着药，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孩子一直趴在妈妈的怀里，我同学说，只要妈妈一把他放下，他就哭，两个人都一个晚上没合眼了。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到换药的时间，护士一进病房，小孩子就拼命哭，我们好几个大人使劲抓住他的手脚，护士才能解开包扎换药。孩子的妈妈边哄边流泪，我同学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我都不忍心看伤口，只能抬起头去看天花板。
隔了一个多星期，我再去的时候，小孩子已经好多了，能走能笑了，我给他带了一份玩具，他很喜欢。那天他们一家到医院楼下散步，手牵手，小孩子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清风和煦，我同学转头向我说到，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后来，他给我请了个长假，他说他和老婆孩子回厦门住一段时间，自从公司搬来深圳后，他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他说，如果我在家待习惯了，就不回来上班了。
创业这几年，来我身边一起做事的小伙伴很多，走的也不少。虽然生意上要求我不断求新求变，但是在生活，朋友，团队上，我一直希望保持稳定，不喜欢太大的变动。理想状态下，一群年轻人，大家聚在一起，分工合作，别管什么KPI，别在意考勤，互相理解，各取所得，是每个人心目中理想的创业状态。而事实上呢？就像公司之间会有竞争淘汰一样，同事之间其实也是这样。
闪电团队里负责维修业务的是闪电十一号，他有个习惯，喜欢边修机器边看电视剧。一开始我没在意，心想修手机也挺枯燥无趣的，只要他能完成我每天交代的任务就行，想看就看吧。后来我发现测机部门的同事也开始边测试手机边看电视剧了，有几个闪电客服都开始边看美女直播边聊客服了。我心想这样下去，工作质量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就找来闪电十一号谈话了。我一开始表达的意思是，边看电视剧边维修会影响工作，以后不能在上班时间看电视剧了。谁知道他反应还挺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看电视剧又不会影响我维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没干完活或者出错啦！后来，我直接跟他说，你这样会带坏风气，其他同事都学你边看视频边工作了。他还是不服气，说那是他们的事，他们要是影响工作，应该去找他们谈。我有点急了，我跟他说，你的维修水平和工作能力还是有进步空间的，如果你不看电视剧，或许你可以做得更好，你起了表率作用，我才好给你升职加薪啊。说到这个份上，我想他应该能懂了。谁知道他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跟我说，李哥，其实我不想当领导，也不想工作太辛苦，我就做好现在的事，你给我的工资我挺满意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活得太累。
谈完话后，我心里窝着一口闷气，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一定有哪个地方不对。我开始仔细思考，我们初创团队，究竟缺的是什么样的人？有热情，有上进心，有责任感，有才能，有团队精神，这些品质无一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唯独闪电十一号要的安逸和满足是我们所不能给的。
创业就是这样，随时都得绷着一根弦，有位朋友告诉我，他最羡慕我现在这个阶段，团队成员三四十人，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大家能够相处沟通，做事也更有效率。他现在的公司已经四五百人，前段时间刚拿到B轮融资，他说人越多，他越没安全感。我还不太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知道，如果把创业过程当成生命的话，我会珍惜这个生命的每一个阶段。
闪电一号在厦门陪了孩子一个多月就回公司上班了。我问他怎么想的，他若有所思后告诉我，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啊！他似乎说对了一件事，生活该有的样子有很多种，并不是指某种特定的生活状态，而是指你能自由地选择你自己最喜欢的生活，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我希望闪电们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