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  永续芳华

----安阳记忆

七月流火，时令大暑。从太行山西沿青兰高速穿越太行山脉来到太行山东，再由冀南转豫北平原，跨过漳河、洹河，就到了安阳市。

暑假期间，闲暇无事，2024年8月3日，我们一家三口来了个说走就走的“远足”，来到了仰慕已久的安阳。伏天的安阳像一只烧红的方尊，热气炙烤着大地，踏着滚烫的花岗岩路面，踩着商王武丁的脚印走向洹河，三千年前那位爱祭天问卜的君主，是否也曾在这样热浪滚滚的正午，踏着龟甲裂纹走向他的商宫？

说到安阳，古称殷、邺、相州、彰德等。战国时期为魏地宁新中，公元前257年更名为安阳。安阳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甲骨文的故乡、周易的发源地、红旗渠精神的发祥地、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先后有商朝、曹魏、东魏、北齐等在安阳建都，素有“七朝古都”之称，中国八大古都之一。盘庚迁殷、武丁中兴、奴隶傅说拜相、女将军妇好、文王拘而演《周易》、西门豹投巫治邺、信陵君窃符救赵、项羽破釜沉舟、曹操邺城发迹、抗金名将岳飞等名人轶事层出不穷。郭沫若来安阳时留下：

“洹水安阳名不虚，三千年前是帝都；

中原文化殷创始，观此胜于读古书”的著名诗句。

我们一家三口先后参观中国文字博物馆和殷商博物馆，一下车，白花花的阳光毫无遮拦的倾卸下来，热浪铺天盖地袭来，母女俩赶紧打上遮阳伞，我飞快跑到树下，寻找有阴凉的地方，偌大的广场没有多少绿化树，只好沿墙根仅有的阴凉走。

我边走边浏览中国文字博物馆的造型，其建筑设计富有殷商宫廷风韵。饕餮纹、蟠螭纹图案的浮雕金顶，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碧辉煌，灿烂夺目，具有殷商宫殿“四阿重屋”的风貌，红黑图案的雕墙和雕柱，带着殷商文化的庄重辉煌。

正门前屹立着的高大字坊，取甲骨文、金文中繁体“字”之形状。通向展馆的花岗岩主干道两旁，站立着由28片极具代表性的青铜甲骨片组成的碑林，这些向上天卜问吉凶祸福的甲骨片代表着28星宿，象征人与自然密切相连，暗含了“天人合一”的思想。

博物馆序厅以“天圆地方”为理念，四面浮雕分别展示了中华文字发展史、书法发展史，以及一片甲骨惊天下的盛况。

很快，就找到了核心“一片甲骨惊天下”，我凝视着一片片龟甲上面烧灼的痕迹，金属凿刻的划痕，思绪飞跃千年，来到了公元前1300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夏天。

在三千多年那个辛巳年（蛇年），太行山东，商王盘庚率领部族跨越漳水北迁，途中经历连续三个月的暴雨与洪水威胁。部落延续结绳记事传统，以龟甲兽骨进行占卜，巫祝通过火烤裂纹解读神意。迁徙途中遭遇的种种困境，催生了新的记录需求。

巫阳的手指在浸透雨水的麻绳上颤抖，三天前的渡河场景又在眼前浮现——满载甲骨卜辞的牛车倾覆在漳水激流中，象征部族记忆的结绳卷轴瞬间被浊浪吞没。

"大巫，祭祀时辰到了。"徒弟阿黍举着松明火把，火光在岩洞石壁上投下龟甲兽骨的狰狞投影。巫阳抹去脸上混着朱砂的雨水，青铜刻刀在掌心烙下灼热的刺痛。洞外暴雨如注，迁徙队伍被困在这处山坳已半月有余。

岩洞深处传来龟甲爆裂的脆响，大巫咸苍老的声音裹着骨笛呜咽："戊日寅时，西向三十里遇凶煞..."潮湿的空气中，巫阳看见火光映出赭石描绘的符号——三道波浪代表漳水，圆中带点的图形是太阳。

跃动的火焰中浮现出盘庚王玄衣纁裳的身影，王者的玉钺压住即将升腾的火星："西岐部族昨夜又逃了三十人，他们说...神明不再庇佑商族。"

暴雨在第七个朔月之夜转为冰雹，巫阳蜷缩在岩缝里，刻刀在龟甲上划出尖锐的嘶鸣。阿黍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师傅你看！"少年沾着朱砂的手指按在岩壁，昨夜刻下的迁徙路线符号在雷光中清晰可辨，宛如血写的预言。

当山洪裹挟着巨石冲毁旧河道时，巫阳正将最后一片龟甲埋入祭坛。那些记录新路线的符号在暴雨中泛着幽光。三个月后，殷地的宗庙升起新的烟火，灼烧的龟甲上裂纹与符号交错生长，恍若文明最初的胎动，这里是甲骨文的子宫，中华文明的最初萌动......

“爸爸，快走！”女儿的一句话，惊醒了我。我于是继续参观。

早在初中历史课本上，我们就知晓商王盘庚迁都之事。 范文澜先生曾说：“《盘庚》三篇是无可怀疑的商朝遗文”，从《尚书·多士》：“惟殷先人，有典有册。”的话来看，范老的意见是可信的。并且三千年前的殷商王朝，已建立起庞大的官僚体系：贞人占卜吉凶、史官记录典册、工官督造青铜……若以现代视角观之，商代“公务员”的选拔堪称严苛——既要精通甲骨契刻，又需通晓祭祀礼制，甚至需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框架下统筹国政。

文字博物馆主要展出以甲骨文为代表的商代文字距今3000多年，把中国信史向上推进了约1000年。其文字体系一脉相承，发展至今，维系了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成为传承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承载着中华民族共同的记忆，是真正的中华基因，也是中华文脉的鼻祖。

甲骨文是现代汉字的前身。安阳殷墟，这一被称为“大邑商”的古代都邑遗址，是我国甲骨文的最早发现地，百余年来出土了约13万片刻有文字的甲骨，占我国出土刻辞甲骨总数的90%以上。

殷墟博物馆的冷气带着青铜的锈味。隔着玻璃，那些被烧灼过的牛肩胛骨忽然有了呼吸。我看到贞人握着青铜钻的手势，像农人握锄头般自然。刀尖游走处，裂纹绽成神谕之花，"癸卯卜，今日雨"的竖画还沾着朱砂的残红。甲骨文原来不是刻出来的，是先民把滚烫的凿子按进骨头里，让天地对话的密码在疼痛中显形。

走出大邑商殷墟博物馆，已是午后五时左右。洹河两岸的现代楼群正在西阳余晖下泛着金光，甲骨窖穴里层层叠叠的卜骨突然涌入脑海，那些被反复灼烧的龟甲何尝不是最早的纸页？而我们至今仍在往各种载体上刻写命运，从庙堂到朋友圈，从兽骨到云端。

这些刻在龟甲上的划痕就如同骨上生长的花朵一样，灿烂夺目，它指引着中华儿女从刀耕火种的愚昧逐渐走向现代科技文明。

安阳记忆，刻骨铭心，永续芳华。

2025年3月11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