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一本书,其中写到:
“这样,写作就不仅仅是表达,甚至不只是再现,而是产生洞见的方式。”
“几个引导性问题依然是极好的出发点:谁在说话?谁在写?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和谁一起?对谁?在什么样的制度和历史限制下?什么样的预知事实在组织和引导?”
“无论发现于何处,任何他者的版本都同时是自我的建构。民族志文本的制作总是包含了一个自我塑造的过程。文化的创造—及政治—是一个通过将特定事物排除在外,通过惯例、话语实践而不断重构自我和他者的过程。”
“我们现在是在移动的地面上建构事物,不再有可以纵览全局、绘制人类生活方式的地方(山顶),没有可以从它出发再现全世界的阿基米德支点。”
“一旦文化不再预先以视觉方式描绘—被描绘为客体、剧院、文本—就有可能想象一种各种声音和各种立场的意见相互影响的文化诗学。在一个更多的是话语的而非视觉的范式中,民族志的主导隐喻从观察的眼睛转移到有表现力的言辞(以及姿势)。”
“比起(旧修辞学)关注怎样说得好,它(新修辞学)更多地关注在一个充满公共文化符号的世界,到底如何说,如何有意义地去做。”
“系统性、语境性的言语结构确实存在,正是这些结构决定了所有现实的再现。”
“最简单的文化描述也是有目的的创造,阐释者不断通过他们所研究的他者来建构自己。”
“那些在历史、社会科学、艺术甚至常识中似乎是真实的东西,总是可以分析为一系列限制性和表现性的社会准则和惯例。”
“文化并非为了要被描绘而静止不动,试图使文化保持静态,必然包含了简化和排除,选择暂时的焦点,建构特定的自我-他者关系,以及一种权力关系的强加或谈判。”
“我不敢肯定我能说出真相……我只能说我知道的。”
“知识就是权力,所以你一定不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人们设想一个人的知识是小幅度增长的,在生活的每一方面,一个讲话者有意告之他人的,都只比他认为他们已经知道的多一点点。”
“强调文化虚构建立在系统性的和有争论的排斥之上。这些排斥可能包含了对不一致的声音的压制(两只乌鸦拒绝了) 或者采用调和的方式,引用、代言和翻译他人的现实。被认为不相关的个人或历史境况也将被排除(你不可能什么都写)。”
“他把民族志学者描述为诡术师,就像赫耳墨斯,保证不撒谎,但绝不保证会说出全部的真理。”
“科学所排除了的这些品质—修辞(以直白、透明的名义)、虚构(以事实之名)、主观性(以客观性之名)—落在了文学名下。文学文本被认为是隐喻和寓言性的,由杜撰而非观察到的事实构成,为作者的情感、沉思和主观保留了大片空间。”
“这些文章认为文化是由相互激烈竞争的符码和表象构成的,假设诗学和政治是不可分的,而科学位于历史和语言学过程之中,而不是之上。它们还假定,学术体裁和文学体裁相互渗透,描述文华的写作真正是试验性的和伦理性的。它们把焦点放在文本生产和修辞上,一边突出文化叙述的建构的和人为的性质。”
“他们当中最有意思的作者往往是这样一类人:他们在写作中不断地激发出民族志的权威,持续地梳理各种民族志细节,他们不会去复制他们为完成专业训练而写的那种文本类型,而是努力去探索从那种经验中可获得的教训,这教训是徐瑶通过各种形式和风格来展现的。”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在人类学家的研究生涯中,最初的民族志写作经验是构成性和实验性的。继学位论文之后,他会对其田野资料进行重写,在上面打上更多的个人印记,一些杰出的成果是通过不断重写原始田野资料而取得的。”
“只有在将学位论文转成专著出版和作为系列论文发表过程中,作者才在各个层次上决定自己的专业取向。这部分是由于声望和终身教职的获得有赖于学位论文之外的写作。”
“不管是在田野背景中还是在学院背景中,文本化都是民族志事业的核心。在某种意义上说,田野工作等同于一种通过田野笔记和录音而记录下口头话语之不同语境的活动。”
“为了确定一个人所认可的原则和所接受的价值观,就把其置于一个我们中,这样做是否真的合适?或者,如果这样做不合适,未来是否有必要去构建一个我们?”
“这种分析与政治实践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一种旁敲侧击。那些对事物秉持一种近似看法的人,他们可能代表的是什么、如何代表以及代表谁,都规避在我们所说的更为标准的社会行动者以及政治修辞之外。”
“只有以这种方式—一种新的科学的以及策略性的社会艺术,政治(直接的政治上的解决)才能够得到规避,而权力才真正能够得到安排。”
“一个施工场地等于一个营。,,,城市化就是发展人类聚集的艺术与科学。,,,城市所应提供的不单单是道路、运河、下水道以及运输系统。,,,问题是要容纳这种差异性—不同文化与社会情境中的人,任务是如何构想以及造就出一种新的社会安排。”
“社会,就是一个对新的政治理性形式进行实验的一个特许场所。”
“福柯在剥削、支配与屈从之间做了区分。位于剥削与支配之外的屈从,集中在离武力的使用最远的向度上,是个体与群体的认同经受考验之所,体现最宽泛意义的秩序形态,是文化与权力最为紧密交织在一起的地方,这种关系有时被称为“治理术”。”
“我们似乎在进行平衡方面遇到了麻烦,要么倾向于地方性认同,要么倾向于普遍性认同的建构。我们生活在两者之间。(让我们将世界主义定义为:一种宏观的相互依存的社会精神气质—带有对场所、角色、历史轨迹和命运的必然性和特殊性的敏锐意识~经常是强加于人的。)”
“在一种一度被禁止的活动中有派系出现,是这一活动已经取得正统地位的明确标志。”
“它改变了听众的本质、读者的范围和作者与读者间的交互作用,通过允许他人说话的方式改变了对话的主题—谈论什么和与谁谈论。”
“我们永远无法通过诉诸事实或文本来解决分歧,因为“事实只有在某种观点的语境中才能显露出来。由此,分歧必然出现在拥有不同观点(或者说被不同观点所占据)者之间,而分歧中的关键是在此之后确定如何言说事实的权利。事实并不能排出分歧,而分歧则使事实得到安置。”
“当关于田野工作的走廊谈话转变为话语时,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一个群体最普遍的策略就是拒绝讨论—表示嫌它肤浅或无趣—那些让他们感觉不适的问题。)将人类学知识的生产环境由闲言碎语的领地—在那它仍然为那些倾听闲谈的人们所拥有—转移到知识领域将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
“去询问:任一给定的作者是在何种权力场域以及该权力场域的何种位置上进行写作的。(我们的政治场域:1980年代的学院体制。篇幅更长的、分散的、有多个作者的文本对获得学院内的终身教职是否有帮助?)”
“对民族志写作中的表征危机的元反思表明了人类学关注的重心已从对它与异文化之间的关系,开始转向对我们文化中的表征传统和元表征的元传统的一般性关注。”
“后现代主义:宏大叙事的终结;拼凑模仿—借鉴了多种风格 +混杂物;文本性—它们的指涉物是其它的意象、另外的文本,而这首诗的整体性并非寓于文本之中,而是在它之外的一本缺席之书的确定的整体性之中。”
“新的写作形式,新的文本实验可以产生出新的可能性,但不能担保什么。”
“四种人类学写作的样式:经验的,解释性的,对话性的,复调的。,,,人类学写作一直以来都在压制田野工作中的对话因素,它将对文本的充分控制权交给了人类学者。”
“分类是建立一门学科或者分支学科合法性的基本步骤。”
“我们应该让我们探询的选择尽可能开放。”
“当人们认识到哲学并不拥有对其他学科的知识说三道四的基础或者说正当性时,哲学的任务就变成了对其他学科的著作发表评论,并与之对话。”
(“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25周年纪念版” 【美】詹姆斯·克利福德,乔治·马库斯编;高丙中等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
这本书,以前翻起过的,这次随意拿起又翻,竟然没有觉到有任何文字是自己之前曾经读过的,也算是件奇事。更奇的则是,虽然读起来有些费思量,还是一直翻啊翻。没有去取上一周翻的那本书,虽然在预先,本有这样的打算的:接续上次,翻了下去。
中间有一阵,我需要走开一下。你问我等下你要去取书怎么办,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凳子和袋子是不是你要看着,我告你不用管它们、你只管去取书就是啦。结果还真是,我回到的时候,你没有在那里守着。你回到看到我在,想来会觉到高兴:我的回到,比预期早。
时间要到七点的那会,你本来抱了几本书去放回换书的,兴匆匆地跑回来,空着手。你是要上厕所,回来取纸的。我说在小包里,你取出来一个塑料袋,问我就这些,我说还有啊,你又去掏,取出来另个塑料袋。你跑开了,晚点你跑回来,跌坐地上,看着很快活。
让你去洗手呢,手有些脏,刚才手着地了。你说没有啊。你像是要坐到凳上了,转身又跑开了。问你干嘛去,你说去取书啊。是噢,先前你是空手回的,看来是在来得及取书之前,觉到得赶紧去趟厕所先。那时,你跑回来跌坐在地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让我有笑。
然后会想起你的耍赖,妈妈要求我们九点之前进屋。我预先跟你说好了八点的时候要准备离开。时间到接近八点了,我就开始在一再地提示你了,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你看过来,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带着笑。态度看上去挺好的,实际是一点不配合,继续翻你手头书。
结果呢?回到已经九点二十了,门被妈妈从里面扣上了,用钥匙也打不开。好嘛,她警告过你好些次了,这一次终于生效。我夹在中间,能怎么样?拿你没办法,拿她没办法,只好一面等着,一面让你去喊你妈妈开门。喊是不管用的,也是管用的,晚点门给开了。
最兴奋的,是从里面窜出来的小黑。它听到我们的动静时,已然在门后面扑腾个不停,然后见扑腾了没用大概就只好乖乖地守在那里。于是,虽然你妈妈先已经带它出去溜达过了,你和我还是按照你预先的计划,一起带着它下去走一走。顺带你陪我进了趟超市。
彼日月之照明,尚黯黮而有瑕
---2023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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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写的文字,在20220802的这个早上,想起来要以卷积的方式与新的文字交织在一起。过往随文的附图,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对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终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读一遍,修订下错别字(若见到)。)
拂拭尘埃(八八) 2020.09.09
站在阳台上,放松一下眼睛,在那一丛绿叶中,见到了一条细小的新枝,那叶片比边上的都小。看着它,认出那是石榴的叶子。可是,阳台上先前种的那棵石榴,明明已经被自己连根,从花盆中拔出。只是,那被拔起的,当时没有直接带出去扔掉,留在了阳台上,想着是任它自己更加地枯干。前些天,需要用根小棍子,还从那里折了一截的枝下来的。那会,枝断的地方,连着的皮,好像有些韧劲,甚至微微地有些绿,着实让自己小小地一惊。
这会,从那叶在的地方,顺着枝干往下看去,它确实是长在了没有花盆、没什么泥土、被随意地搁置在众多花盆边上的那棵石榴上面。这发现,对不起,这迟到的目光所及,着实让自己大大地一惊。原来可以这样:浇了好些天的透水,依然是枯树模样的它,被作为已死者,搁在一旁,再没有特意去浇一滴水,却可以凭着它内在的生命力,悄无声息地活了过来。那滋润它的根系的水,是那些天连番的雨吧?只要根还有所着落,就总还存有希望?
兴奋不已,为这发现。等到周周回来,她说她急着要尿尿,自己说急着要给她看样东西。等她被自己领到阳台,等她见过了那些小叶,自己可以找一个空盆,不,正是先前盛这棵石榴的那花盆,土都还在里面,将这棵石榴重新种回去。问她要和我一起吗?她摇摇头,就站在那,歪靠在门上看着。有一个陶的盆打碎了,裂成很多瓣,先不管它。把那花盆里的土,倒出一半,把这棵石榴放进去,再把土重新填回去,打扫周边连同那些盆瓣,最后浇水。
生命就是这样延续,无论被注意或者不被注意,它都始终在那,默默地。故事就是这样起伏,无论讲出或者不被讲出,它都始终在那,默默地。去见L君,听她讲故事。才一上来,她就抛出了她的设问:“你有没发现,你会觉得自己变得不会办案子啦?”“啊?”“我这一段时间以来,越来越觉到一种焦虑,越来越觉到自己不会办案子了。在已经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之后,在已经凭着感觉就能够直观地看到案子的内涵之后。”“怎么会这样的呢?”
她说她在听别人讲授的课程,她说从这课程里,她听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引发了她的思考,引发了她对于过往所办案子的回顾。虽然以前的很多的案子都是赢了,但是要是依照这课程所教授的去做,过程或者效果也许会更好。恭喜她,她这是处在了一个学习的过程之中:你可以选择在这惶恐中退出,也可以选择在这惶恐中前行。她选择了前行,这个课程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她会经历一次又一次,自己内心的今日与昨日间的对话与碰撞。
她说她要经历一个由薄到厚、再由厚到薄的读书过程。是的,可以想见她这是处在了由薄到厚的那个过程,眼下看上去挺痛苦,事后看过去挺惬意。她的搭档X君进来,打个招呼,讲了个故事,关于她们办的一个案的乌龙,问题出在她们作为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配合上。这故事对于她们来说是那么的鲜活,对于旁观者的自己来说,是太过惯常了。自己读书时,第一次做电子试验,两个模块,都搭好了、调通了,连到一起之后,整个地不干活。
那个教训后面有一个理论支撑的:每增加一个接口,系统的故障会指数级地增加。很多人都有过的经验,叫着接触不良:你插个充电器,在插排那头,电器连在这头,那电器有时会显得稀奇古怪,好像在干活,又好像没干活,全是拜那个充电器和它上面的连接线缆所赐。这个自己可以一笑了之的故事,对于她们而言,终归是血的教训。这个自己可以在X君走开后,补充地讲述出来的实践与理论给到L君听到的,只是一种事后的阐释和分析。
在这段插曲之后,她回复到她先前的讲述。那是一个具体的案子,关于民间放贷,她在借钱的这方,故事既有趣,也琐屑,整个的借和还的过程,发生在过往的一个时间段,整个的诉讼之战的展开,发生在现在的另个时间段。可以想见,很多在借钱时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经过了时间的流逝,经过了情境的演化,经过了人的认知的变化,早已有了很多的变数。坐在对面听她说着,当着一个机会,去窥探民间借贷这个场域的一场戏剧和背后规则。
但,这个不是自己的真正兴趣所在。她说的她在加入这个诉讼之战之后,如何面对一个又一个的疑难,去设计一个又一个的对策,才是自己所在意的。她讲述了她在办这案的过程,与己方当事人的交互;她还结合着她这听课,讲述了她在办这案的过程,与法官的交互,与对手的交互。她从听课中学到的东西,为她在和这些人的交互中,提供了新的视角。这视角帮到她用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眼光,去审视法官的思考、对手的思考以及自己的思考。
她说等到这个案子赢下了,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经典。在这个地方,自己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不要等到结果出来,不要等到你赢了这官司。你知道吗?对于听故事的我而言,最精彩的就在于你刚才所说出来的这个过程,要听到的就是:你如何在这个过程之中,面对一个又一个的让你需要费尽心思去琢磨的困难,你是如何地一个又一个去设法跨越的,这个才精彩。法官怎样判,终归是法官的事情。我要听到的,只是你自己费劲得出的那判决。
想起来之前,听她们讲起过的一个案子,是关于遗产分配的。那个故事当时听她们讲,真是觉到太过有趣,可如今已经连皮毛都想不起来了。那个案子,因为她们没有继续跟进,所以自己等着听那故事的另一只鞋子落地的时机,总也没来到。忍不住心生一番感慨:错过啦,你看,这个不对。倘若当时就能够把那个故事记下来,那到现在的话,还会有一些东西。就因当时没记下来,就只能在她们的脑袋,任它一点一点消散,自己这啥都没有。
告辞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抛出了个提议给她:“今天去拜访一下,收获很多,非常感谢。特此也把以前说过的那个约定,重提一下,也算是今天所言的一个执行。一个月的样子,见上一面,你讲故事、我听故事,我负责写不发表的听故事感,作为一种印记,积累下来,后续或可,做点文章。”“感谢,那我们就定好,至少一月见一次,有好的东西大家及时分享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在若干年之前,就想过去听她们的故事,从中学到。
看上去,这个开始是先前的设想的重新拾起。实际上,先前的设想,经过了时间的流逝,经过了情境的演化,经过了人的认知的变化,早已有了很多的变数。但,无论如何,它都与先前的设想一脉相承。这个开始,有点像那棵石榴新发的嫩叶,它站在新的起点,向上生发。这个开始,得益于那个根在。你很难说清楚那个根所指的是什么,你能够觉到那个根在的时候。
那边说出:“有好的东西大家及时分享呗”,这边听到的那个时刻,就是这样一个,你能够觉到那个根在的时候。完成于2020年09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