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零零四):心婵媛而伤怀,眇不知其所蹠

翻一本书,其中写到: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往后两年,我必须时时奋斗方能同时搞到钱与许可,我可能会回到“投入田野调查到底值不值得”的前提。幸好,无知是福气,我开始学习乞讨研究经费的艺术。”

“老实讲,不管是当时或现在,我都觉得田野工作或其他学术研究,其正当性不在对集体的贡献,而是远为自私的个人成长。学术研究就像修道院生活,专注追求个人性灵的完美。其结果或许会服务于较大层面,却不能以此论断它的本质。”

“他们对无缘做过田野工作的人满怀同情,事实很简单,他们曾做过田野工作,他们看到了。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你懂得巧妙行贿,这些困难都可神奇消失,但是向谁行贿、行贿金额多少,这是新手极端欠缺的细腻艺术。稍不谨慎,便可惹来严重麻烦。”

“唯一的办法是装成无害的白痴,什么都不懂。我成功了。”

“我谨守人类学的优良传统,绝不妄下断论,直到铁证摆在眼前。”

“这趟车原本号称三个小时,结果足足开了十七个小时。”

“他们是来分享知识、改善人民生活的,而我只是观察,还可能因个人的兴趣,鼓励此间百姓迷信异教与落伍。不过,谈到解决危机,这些专家也没啥成就,他们每解决一个问题,便制造出两个。我常觉得,那些自称握有真理的人应当为扰乱他人生活而良心不安。至于人类学家,不过是无害的书呆子,这个行业的伦理之一便是尽量不直接干预观察对象。”

“如果车子好像挤得要裂开来,权宜之计是加速前驶、紧急刹车,一阵东倒西歪后,永远可以再挤出一两个位子。”

“走在街上,陌生人对我微笑打招呼,没有任何企图。或许因为我是英国人,对此感到特别不可思议。”

“通常,与欧洲人公事的非洲人早就学会顺从,看起来就像黑种法国人。而定居非洲的欧洲人十之八九是怪胎。或许正因为他们的特立独行,外交人员的日子才会如此难过;相对的,怪胎(我在此间碰到不少)的日子颇好过,他们都把烂摊子留给别人。”

“他的生命就像一页与熵的对抗史—将就使用、修修补补、挖东补西、左支右绌、锯这砍那、捶打敲击—漩涡般无止尽。”

“它以抖擞的语气写道:文盲缺乏能力与信息,是国家整体水平提升的障碍。我不知道文盲要如何阅读这个告示。”

“他给了我一些疗药,警告我:在这里,没什么东西保证有效。结果居然有效。”

“一种冷静的宿命情绪降临我心。事情该拖多长,就得拖多长,担心也没用。田野工作者的特征包括心情要能随时换挡,一旦面临上述情形,就切换心情,让事情自生自灭。”

“非洲多数地方存有一种传统的“富人与穷人”关系。替你工作的人不只是你的雇员,你还是他的保护者、赞助人。雇佣是种开放的关系。”

“他问:人类学到底要干什么?我答:这是我的工作。后来我发现,像他这类官员大半生都花在执行毫无意义、注定无疾而终的各式命令,这个答案太令他满意了。”

“只要可以打破日常老套的,都被视为单调生活的一大调剂。人们喜欢我,是因为我有娱乐价值,没人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是永不枯竭的话题来源。”

“直到今日,我仍深信我对多瓦悠人的最大价值在“新奇”。如果你认为无聊乃文明特有产物,那是大错特错。”

“你顶多只能期望被当作无害的笨蛋,可为村人带来某些好处。”

“我相信人类学论文之所以充斥资料搜集,并非源自它具有高度价值与趣味,而是来自“凡有疑惑,便搜集事实”的态度。”

“据我估计,我在非洲期间,真正花在研究的时间不到百分之一,其余都用来补给后勤、生病、社交、安排事情和、从这儿到那儿,还有最重要的—等待。”

“多瓦悠人到底相信什么,不是直接问他们即可得到,你必须每个阶段都参酌各种解释,才可能忠实反映他们的思想。”

““你为啥这么做?”—“因为它是好的。”—“为什么它是好的?”—“因为祖先要我们这么做。—“祖先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因为它是好的。”~我永远打不败这些祖先,他们是一切解释的起始与结束。”

“先去拜访主人并贿赂他,探询他举办此次仪式的动机、该准备些什么。先行拜访是明智的,一旦仪式开始,大批亲属四面八方涌入,谁也没时间理会人类学家的愚蠢发问。此外,先行拜访给我充裕时间检查我得到的答案、思索我要问的问题,看看有无改进之处。仪式过后几天,我会二度造访村子,询问仪式当天发生的一些事,核对仪式参与者的身份,它和其它村落举行的仪式有何差异及不连贯之处。这时仪式器物尚未归还主人,正好可以拍照,这比仪式中拍到的更清楚。”

“我还记得某篇文章说淘金是每三吨废物才沥出一盎司黄金,此言若属实,田野工作和淘金颇相似。”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这么简单明了的事情:“试了才知道,不然怎么办?””

“面对非洲,法国植物学家与英国人类学家的距离显得微不足道,我们直聊到深夜。”

“面对巫术,多瓦悠人并无我想象中的恐惧感,他们以漠然的平常心看待巫术。”

“从峡谷爬上来后,看着底下尖刺嶙峋的岩石,我们突然无法自抑地歇斯底里大笑,非觉有趣,而是恐惧、如释重负与不可思议。”

“我与服务员以全新兴趣打量这位女孩。我试图解释我并不觊觎她女儿的肉体魅力。女孩咯咯笑,服务员咆哮,我被全然漠视。,,,随即他们在车厢门口毫不体面地扭打,互相大啐口水。我与那位女孩沉默交换同情眼神。”

“这段话引起公愤,我已预见将来告别孔里时,必先满足他们的期望。”

“令我沮丧到极点,从物质角度来看,这趟探险并不成功—底片没了,笔记也完了。但是,照片与笔记不过是也应该是激发概念的工具,我脑中已有了几个想法。”

“或许过于仰赖圣经,会让人深信所有真理都在一本书里。”

“戏院观众在黑暗的保护下发出嘲弄虚声,我觉得这才是健康表现。,,,大家似乎不觉得费力盯紧琐碎细节与明目张胆忽视民主原则之间有莫大矛盾。”

“自然,当时我全不明白这些。只忙着记笔记,无能猜测我努力记录的是什么。多数时候,我的发问只是散弹打鸟,希望能撞到一两个可以继续发挥的问题。象征主义领域的困难在于,你很难判定哪些资料可用来解释象征体系。”

“第三世界国家对间谍的执着妄想常陷田野工作者于危境,唯一原因可能是的确有些感兴趣的单位赞助研究者到敏感地区做研究。我的问题是面对一个对纯研究一无所知的人,该如何解释外国政府为何对叛乱山区的一个孤立部族感兴趣。”

“他像只天真的老乌龟看着我:唯有神才能让天下雨。他笑翻在地,太满意自己的杰作了:但下个星期你若来,我让你看我如何协助神造雨。”

“这两位非洲人铁定不喜被相提并论。他们对何谓进步只有模糊观念,加上土著常被刻画为固执、无知,为了土著自身的好处,必须逼迫他们赶上时代,两者相加,就使这些非洲人与帝国主义者练成一线。”

“大家的尊严都保住了,皆大欢喜。我始终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没人能解释。”

“自始至终,两造对对方似乎都无真正恶意。对多瓦悠人而言,法庭是公共娱乐,因此不吝芝麻小事都要告上法庭。”

“分离总带来空虚,一种淡淡的无边寂寞感。,,,金色蒙雾降下,原始民族开始变得高贵,仪式变得更震撼,为了达成现在的某个伟大目标,过去无可避免地被重组了。”

“我照他吩咐做,融入情境中,边用钢镚按住村人额头,便祝福:愿你的额头隆起。这是多子多孙象征。”

“他大声对下属说:“给他签证。”没人要看我花了大钱、演出阵容多达十二人、辛苦收集七个星期的文件。我摇晃步出办公室,因难以置信而觉虚脱。当上帝将石板交给摩西时,他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取得盖满章、不可或缺的九份文件,忍受了不少初来时所受的那种气,不过我已不再讶异或气愤。”

“在西非洲,成为犯罪目击者殊为不智—警察会传唤所有目击证人、被害人亲友,痛殴他们直到吐出实情为止,这种破案法效率奇高。”

“每天上午他都哀愁宣布他要去田里,然后坐在树下(通常有我做伴),随意漫谈。有时我觉得自己像不收钱的心理医生,听他闲扯梦想、他所认识的女人,以及位居高职的压力。”

“田野工作的完成与否完全是定义问题而非事实认定。,,,这是返乡田野工作者的共同点:当他们像返回地球的航天员踉跄笨拙地游走于自己的文化时,只能莫名感激自己是西方人,生活在一个突然间变得珍贵万分也脆弱无比的文化里。”

“接到自己寄的包裹本来就是奇怪经验,微带一种人格分裂的味道,尤其寄件的我对收件的我而言,已经逐渐变成陌生人。”

“根据西非洲规则,我只是立场坚定;依照英国标准,这可是难以忍受的粗人行为。突然看到自己变成这等模样,真是叫人谦卑的经验。”

“一种奇怪的疏离感抓住你,不是周遭事物改变了,而是你眼中所见的一切不再正常、自然。现在作为英国人对我而言,就像假扮多瓦悠人一样作态。在别人与你讨论一些对他们很重要的事情时,你发现自己居然怀抱一种疏离的严肃态度,就像在多瓦悠村落与人讨论巫术一样。”

“人类学家:他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待了不可思议之久,思索宇宙之谜,快速老化。当他回到家乡,却仅仅过了数月。,,,唯有最亲近的人,才注意到他曾离开过一段时间。世界少了他依然正常运转,这实在太侮辱人了。”

“非洲村落与欧洲城市的最大差别在时间的流逝。对习惯于农居生活的规律节奏、脑袋里只有季节而不知今夕何夕的人而言,都市住民似乎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营营碌碌呼啸而过。”

“我找到房间,又热又吵,灯光闪烁嗡想,价格高得离谱。这正是渴望与现实的真正关系。(我眼前浮现美丽景象:安静凉快的房间,微微浆过的干净床单,绿叶繁茂的树影洒落床铺,或许还有宁静的喷泉。)”

(“天真的人类学家” 【英】奈吉尔-巴利 著 何颖怡 译 广西师范出版社)

这天早上,见到了大雁的大部队,是在脑袋往右瞥去的某个瞬间。然后就看着它们在小屏幕上移动。然后看到它们移到高楼的后面去了。然后,把小屏幕放下来,把眼镜戴起,寻找空中的它们。竟然看不见了?再找找,往右边看过去:有一横,轻描淡写。

稍晚点,见到了头顶上有两只大雁在比翼齐飞,由北往南。用小屏幕捕获它们,走了一程又一程。画面中还曾遇见约莫七只大雁排成的箭头。等到放下小屏幕,戴上眼镜,那些大雁已经一概看不到了。不管怎样,因为先想着了反向飞行的大雁,然后看见了。

昨天早上,只看到了反向飞去的那一只大雁,以及在它之前的一对大雁,大部队出奇地没有见着,虽然守候在那的时间,前和后都比前几天早了一二十分钟。有时会想着这一天就没有大部队远行?有时会想着大部队被自己错过了?终于见到单飞的那一只。

或是前日所见的远远跟在大部队后面的那只单飞的?它是后面的大部队的探子,那会在追随大部队的踪迹,摸清这条航线。然后,隔了一天回去报告。至于那些成对飞行的,因为有同伴在身边,正飞或反飞是那么随意,只要有一丁点的理由就足以成行了。

心婵媛而伤怀,眇不知其所蹠

---2023年03月12日





===

(以前写的文字,在20220802的这个早上,想起来要以卷积的方式与新的文字交织在一起。过往随文的附图,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对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终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读一遍,修订下错别字(若见到)。)

拂拭尘埃(六七) 2020.07.31

我们叁个,占了下、中和上叁个铺位。先,头一次供选择的是中、中和上,被自己否决,再一次供选择的还是中、中和上,被自己否决。然后,改为提前一天走,出来了想要的结果。按照自己的推算,下是必须的,可供叁个人坐着活动。等到这一趟走完,下其实并不必须。一如既往地,事先的理解和事后的理解,总倾向于有一些不同。

有个时间点,是我们叁个各自在自己的铺位上,中途上了人,一位女子带着一位小丫头,她们的铺位在三楼,与周周对过。那女子,大概看到了强强张望过来的目光,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能不能和你换个位子?强强显然是马上就要答应了,跑去姐姐对面的位子。边上不知谁插了一句,得问下这小孩的大人。那会自己瞌睡中有点懵。

很决然地拒绝了,那出发点无非是不想让强强爬上爬下,他在中间位置,本可以趴在铺位上,看窗外的风景。说不的同时,见到那女子的边上,还站立了一位大一些的女孩,以为那个也是那女子带的,有些弄不明白,她们的票是怎样的。那女子让小丫头往上爬,小的不肯。那女子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大一些的女孩是旁过,看热闹的。

自己插一句嘴:你先爬上去,我帮你把她递上去。她爬上去了,自己把小丫头举起,递上去了。两个在三楼的局促的空间里,安顿下来。小丫头的银铃般的说笑声时不时从上面传下来,如是,大家都好。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自己才开始反省:如果一开始自己能够再随顺一些,当时就可以朝强强点点头。那样,也许会更加地大家都好。

她们两个在中途下了车,临走的时候,妈妈跟已经走出去的小丫头说,你要跟哥哥、姐姐和伯伯说再见呀。小丫头就牵着妈妈的手,又回走过来,说出了:哥哥再见,姐姐再见,伯伯再见。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她说她叁岁了。她才和妈妈在那三楼安顿下来的时候,说过一句:爸爸在想我。妈妈纠正她:是你想爸爸吧?她随一句:嗯。

中途,妈妈跟她开玩笑,我们明天跟爸爸玩一天,就回去,好吗?她照例随了一句:好呀。妈妈就笑。坐在边上看书,偷听到了,我也忍不住笑,笑的同时,替她出主意:那,我们后天又来,找爸爸玩一天。她手里拿了一个从家里出发时就带着的小零食,她说要给她爸爸吃。这是她妈妈在三楼的时候,说给自己听的一个她的小小故事。

妈妈在中途有几次和她爸爸通话,讲着什么,她也在边上,也不管爸爸说了什么,也不管妈妈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妈妈没有把手机递到她的耳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的时候,我觉察到一声嘀咕:这个动作,对她而言,对她爸爸而言,好似不太公平。她双手捧着那小零食站在眼前的时候,逗她玩:你吃掉些,剩的给爸爸。

那样更好。她在那里笑着,应该不会听到我这么说时的想法:倘若周周要把什么吃的给我,完全没有开封的,不如是她嘴边剩下的。有段时间,她和妈妈坐在过道边、靠窗户的小凳上,有说有笑着,她很喜欢火车进隧道后的黒,每次都会大声播报一番。有一次,她的声音有些大,妈妈提醒她要小声一点,以免吵到别人啦。她没听到。

她的声音还是先前那样大,妈妈又提醒一遍。她没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先前那样大,妈妈再提醒一遍。她没听到。妈妈有些生气了,警告她,再这样就不理她了。她听到这个警告,还以抗议:哼。妈妈听到了这个哼,警告她:你再哼一下,我就走开了。她听到这个警告,又还以抗议:哼。警告和哼来回了好几下,两个人像是要起冲突。

过了一小会,两个人又像先前啥都没发生过那样,嬉笑在一起。她的声音变小了,妈妈的警告解除了。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稍稍地会觉得她妈妈少了一点点耐心,或者说,她妈妈已经足够有耐心了,能再多一点点的话,对小女孩来说,会更好一些。这一天,从早上到这会,翻阅的都是很随意地从周周的爷爷的阳台拾取的几个小册子。

这些小册子,是以前去云居山的真如禅寺的时候带回来的。这会,他们两个在各自的铺位上睡着,给两个分别拍了照,分享给家人,顺带分享了一段自己才读到的文字:“常常看对方的好处,并反省自己的过失,别人永远没有过失,过失永远在我自己。你能够这么想,就叫"正知正见",你才懂得常生欢喜心。”这话有人家说出时的前言后语。

想到有人或会抛开这些前言后语,来回驳这话,暂且不管。又追加一段:“昨天,随意翻朱光潜的书,讲到:此身,此时,此境,刚好吃饭时见到小爸爸又是埋头于手机,看着对面,映照这:此身,此时,此境。久不说什么了,说这一点,作为一个小小礼物。”这些个,算是自己的这日所得,分享给家人,一起共勉。爷爷读不到这些。

自己的这些分享却都可以看着是在和他进行对话。要出门的时候,他从盒子里取了两小包的饼干,说是给两个小孩路上吃,被我放了回去。这惹他立马生气:你买的就可以,我给的就不行。出门有些早,强强说要坐双层的大巴去火车站,周周说大巴和地铁都可以,爷爷说坐地铁吧。出了小巷,往右手拐,这样的话,爷爷可以画个圈回家。

拖着箱子,扛着包走出门的时候,自己会觉得打车是最合适的选择。周周是领导,自己的请示被她否决。强强背个小书包,跑在最前面,他不知道路,总是得跑回来等我们,周周手里扇把草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爷爷费了最大的力气,紧跟在她后面。来到地铁口,喊住强强,等姐姐和爷爷一起来到。他快速地跑下去,姐姐跟着他。

自己拎着箱子,慢慢地走下去。走到楼梯底下,回头往上看看,爷爷还站在那里,看着。朝他挥挥手,也不知自己的手是不是举起来了,也不知他看没看到自己的挥手。转身往前去,追前面的他们两个。以前,自己在家里待上叁天,准得和爷爷争吵起来,因为意见相左;现在争吵少了一些,因双方都在注意回避。在自己,会选择走开。

嘴巴上不说,做起来按照自己的意思。就拿早餐来说吧,爷爷的意思是尽可能变着花样,让两个小孩吃得满意。自己的意思是一旦在家就进入常规状态,麦片加鸡蛋。就拿那天晚上的聚餐来说吧,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爷爷的意思是本来就该这样尽可能在外面吃,自己的意思还是一旦在家就进入常规状态,中午吃顿稀饭,晚上就不吃。

晚上自己不吃,还得给他们准备的晚餐也就相应地变得简易。就拿晚上到了楼底下,一看时间,估摸爷爷还没有睡觉,就去了个电话,果然他还在那边守着。报过平安,自己这边就算交完差。他那边还有话说:这么晚才到,走这么久,下次别坐这种车了。肚子里顶他一句:你啊你,真是的,又不需要赶时间,这种车小孩坐着还好玩些。

他那边还有话说:你赶紧上楼去,弄点好吃的,给他们吃。这下顶出了嘴巴:这么晚,还吃?洗洗,就睡了。他听出了这边的不耐烦,赶紧把话收了,那就不说什么了,就说这些吧。电话挂了,两个小孩走在前面,自己一面跟上去,一面思量:他还是在惦记着吃好,自己其实很少在意吃了,只要是确保从嘴巴输入的营养基本上够就得啦。

从老家带了一瓶辣酱,本来是打算自己带着走的,后来看到:无论是早上的吃麦片还是中午的吃稀饭,他喜欢在碗里已经空了的时候,用勺子舀上一点辣酱,送进空着的嘴巴,就把那评辣酱留下给他了。他的柜子里米快要吃完了,临走前下楼拎了一袋米上去,顺带拎了一个收纳箱,用来暂存那袋米。那收纳箱很合他的意,正是他想要的。

他看到的时候,说出了嘴。自己听到,嘴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小小有些得意。那个晚上聚餐,聊到了爷爷这边,聊到了奶奶那边。小爸爸说他更喜欢和爷爷这边的相处,觉到他们更阳光一些。关于奶奶这边,我转述了一些听来的东西:很多的人脑子都有问题,不是疯癫就是呆傻,第三人听了这说法,从旁评述:老话说这是被诅咒了。

小爸爸听了这些,应了一声:那,就是说,风水(水土)有些问题。这些天,每次看到爷爷冒火,指向自己或者旁人的时候,自己总会联想到那一句:被诅咒了。等到临走的这个早上,无意地翻起那些小册子,感觉到这上面的文字,像是专为自己预先准备的:不早不晚,就在这么个时间点,让自己翻到,让自己变得心静,觉到一种喜欢。

小爸爸说儿子老笑话他,说他越来越像爷爷。在姑奶奶的边上,听着一些过往的旧事,回想起太奶奶留给自己的印象,爷爷以前讲的一些对他母亲的评价,结合上自己对于爷爷的一些看法,有了一个大概:无论是太奶奶,还是爷爷,她们都算得上是好人,她们都会说出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话,本可以闷在肚子里的话,应该让她们吃了苦头。

这次,爷爷说了什么让我不满意的时候,我会当时就转述给周周听,然后补上一句:你看,你爷爷的嘴巴有多香;或者,你看,你爷爷的情商有多高。有时候,无意间,看到镜中的自己,会看到小爸爸的样子,会看到爷爷的样子。大致,自己从自己的视角可以看到的对于他们的不满,同样,他们从他们的视角可以看到对于我的不满。

晚些,读到侄子笑着对那段话做出的回应:那不会好自卑嘛?早预备好了,随即就回应:“这个是用来指导,诸如夫妻、亲人关系的,不要泛泛而谈,普及到社会各色环境。最怕就是你这样的书生,讲一规则,就要普适,忘了场景、忘了时机。”所有的修行,都是自己的。所有的修行,都是在思索过后,在日常一点一滴去念及、去做到。

一早,刚刚去到客厅,还不是很清醒,这两天较自己早起的侄子晋走上前来,报告他的一个好消息,是他学业上的,昨天晚上收到了一个邮件。这相当于他本有一条大路可走,现在又添加了另一条大路可走,第一条大路先前大致已经明晰,第二条大路是他经过一番摸索而逐渐变得明晰的。自己历来是反应迟钝的,且让他这条消息在内里消化。

两条大路,各有各的好,虽然第二条看上去,更宽大一些,第一条毕竟更熟悉些。两下在这消化中权衡,自己还真就看不出谁更合适于他,在这消化过程之中。不过,可以猜测这消息,于他是个好消息,就像他本有一位合适的目标女友,经过一番交流、联谊,他又发现了另一位合适的目标女友,暂时,这两个目标女友的存在,让他觉到兴奋。

一起用早餐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麦片和鸡蛋的时候,可以交谈一下这个话题了。弄不懂他们的学业进程的游戏规则,问问才知道,第二条大路的可走,前提的条件是第一条大路已经对他开放,如此可以理解成:现在是一通就双通,一不通就双不通,基本条件没有变。再问问,会不会第二条大路的放行,反作用于第一条大路的放行?

也就是,因为第二条大路的放行,第一条大路的管理者反过来取消本要许可给他的第一条大路的放行。他笑笑:那倒不会。如是,自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啦,最后走上哪条道,是他自己的选择。实际上,自己默认是他将要走第二条大路;实际上,自己在琢磨晚上要弄点什么好吃的,庆祝一下,哥哥的这个好事,让妹妹和弟弟一块儿,乐呵乐呵。

叁个小孩同处在这个屋子里,这是头一遭。叁个小孩能够在一起相互打量对方,相互从这打量中,反观自己,当然是好事。即便是自己,能够从旁打量着他们之间的相互打量,推测着他们之间的可能的相互影响,也觉得是件幸运的事情。在火车上翻阅的小册子中,读到一条,是关于几个人和谐处在一起的,那法师用了一句:各个是第一。

参照他的这句而言,叁个人如果分别是眼睛、耳朵和鼻子的话,眼睛但做视觉上的第一,耳朵但做听觉上的第一,鼻子但做嗅觉上的第一,不要硬性地以视觉、听觉或者嗅觉作为评判的标准,硬性地去排出一、二、三。准备着早餐的时候,惦记着这句:各个是第一;惦记着在这个屋子里的叁个小孩。他们各有各的前程,每个人都会是第一。

在他们所选择的方向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无论他们如何选择。头天晚上,晋吃过晚饭,在屋子里歇息。强强像是要进屋子去转悠的样子,告诉他一句:别去打扰哥哥。他回一句:你又不知道他在干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刚好可以借他去刺探一下,就说:那你去问问哥哥。他进去了,又出来了。嘴巴上念了一句:白天上班上累了。

这会睡睡觉,然后好继续上班,不觉得累。他像小和尚颂经一样,说出这一句,惹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现在只管笑话哥哥,等你长大了,等你上班了,你去天天上班,不觉得累。晋躺在床上,按照他的养神习惯。我们叁个出门去,按照我们的活动习惯。强强牵着狗跑在最前面,周周骑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这场的活动是强强盼着的。

起先,两个人还争抢着要骑自行车,后来就不了。姐姐在公园里骑车玩的时候,他要去找姐姐,姐姐见着了,他看到边上的墙上有一个男孩,他也想爬上墙去。正面没机会,背面有一个架子,他就往上爬,也不管那架子是否稳当。自己赶紧扶好那架子,同时间他已经三蹬两蹬,上了墙头。他双手攀在墙头,双脚悬在墙的正面,说是要下来。

又说是怕,不敢下来。墙头上又上去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从墙头跳下去了,他看了看,还是不敢跳,还是说怕。先前就在的那个小男孩也从墙头跳下去了,他想学样,我也站在下面做保护了,他还是说不敢。去到背面,扶住那架子,他从那架子上下来。过一会,他又攀上了墙头,在墙头上站立着快走,去到尽头,折返回来,还是不敢跳下。

这时,有两位小女孩来到了架子边上,小一点的那位替大一点的那位稍稍地扶着架子,大一点的那位轻松地爬上去了,然后又轻松地沿路下来。他也学样,还不等自己扶好架子,他已经在架子的摇摇晃晃中,落到了地面。那个攀墙的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他,我开始逗她:你还不如这个小妹妹。他没说啥,那个小女孩听了说:他比我小吧?

比一比,两个人是同年的,强强月份大一些。姐姐骑着车,早来到了边上,一起看这一场表演。这会把车给他骑,我们两个散散步,直到周周提议去另个公园。去到他在骑车绕圈的地方,喊住他,叁个一块去另个公园。周周已经不想骑车了,强强骑着车在前面。后面这个公园的路高低起伏,看着他站立在车上,冲上了入口处的那个斜坡。

往回走的时候,看着他骑在车上,溜下了天桥的那个斜坡,说给周周听:他够厉害的,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刚出小区大门时,看着他牵着狗,一顿猛跑,像一阵旋风,引得路边一个妈妈和一个小男孩的额外注意,那小男孩也跟着跑起来,那妈妈就在边上加油。扭过头去,跟周周商量:要不,我们就从今天晚上,开始跑步?她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从明天晚上开始?她还是摇摇头。那就还是等你开学了。先,已经跟她说过了,下个学期,我要陪她跑步,或者,她要陪我跑步,因为她这次的体育成绩得了C,我们要一起提高一下,得到B。她没有反对,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要是下学期得了D呢?笑一笑,没有接她的话。心里说的是:每天坚持跑的话,就没可能得D的。

每天坚持跑的话,就算是得D,自己已经尽了力,就由它去好啦。我在琢磨晚上要弄点什么好吃的,这让我想起了周周的爷爷,他总在惦记着要弄点好吃的给到小孩们吃,自己总口口声声说无所谓好吃不好吃,实际上却花了很多心思,在琢磨着弄点什么好吃的,让小孩们吃得满意。每次,意外地收获到好吃的评价时,总会觉到一种幸运。

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总会有一些相同的地方,这可归功于基因,归功于环境。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总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这可归功于基因,归功于环境。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总是在与他人的相处中,发现和成长着自己的个性。没有谁,愿意长成和别人完全一样;没有谁,愿意长成和别人完全不同。在掂量着同和不同中,成长一生。

“家和万事兴”是一句常见的老话,自己是近些年才慢慢觉到喜欢的。家要和,首要的还是个人,来源于个人的修行,来源于个人在思索过后,在日常一点一滴去念及、去做到。家要和,首要的是看到别人的好处,看到自己的不足。时常念及别人的好处,教会个人有感恩的心。时常看到自己的不足,教会个人去改进、去学习,去成长一生。

倘若,我们每个要共同造就那缸辣酱。那么,我们每个做好自己的第一,那缸辣酱想必好味。完成于2020年07月31日。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5,384评论 6 49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845评论 3 3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148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640评论 1 29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731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712评论 1 29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703评论 3 41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473评论 0 270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915评论 1 30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227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384评论 1 345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063评论 5 34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706评论 3 32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30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531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321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248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