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图斯特拉在宣讲完超人之后，发现没有一个人了解他，他说“我的口舌与他们的耳朵并不默契”。他对此感到有些愤怒，下文一转之前的语气，从八福转为八祸，从祝福到谴责。

为什么会安排如此戏剧性的变化，简单来说就是好话不听，就开骂。在《快乐的科学》96节两位演讲家中可知一二。书中讲到两个演说家，一位激情满满，迫使得高度智力表露出来，充分表达出所想；而一位用激情的声音传达，但效果不佳，于是他换了一种语气，把话讲得很模糊、混乱、夸张，这样就使得听众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这使得演讲者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换了一种冷漠的语气，更让听众听不懂了，怀疑他的激情不是真的。于他，兴许是他的激情比第一位演说家的更为炽烈。

为了让大家能够留意到他的观点，他开始用另一种深沉语气讲到，末人。

他们因为自己拥有文明、教养而自傲，认为这使得他们与牧羊人有所分别。什么是末人，什么是牧羊人？牧羊人是指在基督时代，民众是羊，而管理民众的神职人员就是牧羊人。末人则是诞生于资源充沛的现代，人人都已习惯平等。

那么末人是怎么出现的？这在《善恶的彼岸》262中我们可以看到美德的诞生与消亡，再出现新的道德。262小节中讲到一个物种诞生，都是在与基本相同的不利条件作长期斗争的过程中变得坚定和强大起来。反过来，从园丁的经验可知，营养过剩、获得过多保护与照料的物种，很快会以最剧烈的方式产生畸变。将一个古希腊城邦贵族看作一种种植活动，大家靠着自身力量在此群居，都在试图让自己的族人获得优势，否则就会有灭顶之灾。所以起初，他们资源短缺、无人保护，只有借助最为强硬、简单、统一的形式，才能在对面那一群受压迫者的不断斗争中占据优势。各种生存的经历，让他们逐步明白了，哪些品质可以帮助他们获胜。他们称之为美德，他们非常强硬的培育这些品质（教育、婚姻习俗、长幼关系）等，即使这些道德是不宽容的，他们也将不宽容归于美德（公正）之中。

在与不利条件的斗争中，物种变得稳定和坚强，逐步出现了一种幸福的局面。资源丰富、邻人友爱、强大的生存压力消失了…突然间人们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斗争，在富足的养料中，他们只能以一种极其奢侈的形式，滋养起一个个特立独行、盛装华服的个体。如同热带雨林般蓬勃生长，你追我赶，但又在各种自我主义中膨胀爆炸，相互争夺有，就如一种走向毁灭与自我毁灭的骇人景象。他们不再懂得什么是基于道德的界限、分寸和顾忌，不再理解正是这道德本身为我们开辟了当下。

现在这种道德已经过时，丰富多彩的生活跨越过了老旧的道德。这时每个人必须必须要有自己的自我保存、提升、解脱的艺术。而在这样富饶之时，产生了新的目的、新的手段，误解、蔑视联盟，堕落、腐化、欲望缠绕在一起，新时代的魅力与其中兴起的腐败夹杂于中。危机之时，道德之母又来了，这次转入到个个盛开的个体之中。而在这个时代出现的哲人们，他们说道，周围的一切都在腐烂，没有东西可以延续生存，除了平庸者，他们是面向未来的人，是独有的幸存者，像他们一样！变得平庸吧！这句话成为了现在唯一有意义，还有人听得进的道德。这样的道德，决不能像过去一般承认自己是什么，想要什么，所以它不得不谈到节制、尊严、义务、博爱，也不得不掩盖这讽刺的意味。

这其中的平庸者就是末人，富饶的资源，让人们由关注外部生存转向个体，却在富饶中凋零，在掩盖本能、丧失激情，在倡导人人平等中成为奴隶，只要活着、消遣、快乐、健康，在美梦中死亡就够了，没有必要去爱、没有必要去创造、没有必要有欲求、没有必要追求星辰，成为了一位抱团取暖的享乐主义者。

反复看这节的时候，一度觉得自己便是这末人。这两种理念形成巨大的冲突，一面末人再问，为什么如此生活该被批判？如果这就是我本身呢？一面超人又反驳，难道就要如此度过一生，你此生真的仅想着舒服地呼吸、生存吗？但实际这末人的影响不止于个人选择，更影响了天才，就如同为了迎合庸人的品味，一再降低的审美。天才逐步退出舞台，只有末人才能在一群末人中欢呼。

这一小节最后，在查拉图斯特拉宣讲完后，人们高呼，快让我们成为那末人吧，我们把超人交还给你！

多么的讽刺，又真实。

书籍参考：《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余鸿荣、《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钱春绮、《快乐的科学》

课程学习：赵敦华:尼采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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