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哥哥对我说,富兴茶坪的舅舅去世了。我听了之后,怔了一下,富兴茶坪的舅舅?仿佛不在记忆之中。这时,哥哥接着说,是吴文元舅舅。我的记忆才被这个熟悉的名字唤醒,多年前的一些人与事呈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吴文元舅舅并不是我的至亲舅舅,而是属于远房认的舅舅。他不仅和我母亲同姓,而且同年同字辈,因此我们叫他舅舅。多年之前,我们来往的比较密切,每到春节都要相互走动。那时,舅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颇为高大,有一米八左右,脸呈国字形,然并不丰厚,较为削瘦,并且呈一种黑黄的色彩,并非是病患的特征,可能是天生的吧。在他两腮是浓黑的胡子,但不深,并不是如同外国人一样的又长又密又浓的络儿胡。他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注视你的时候,仿佛会深入你的内心,在我记忆之中,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舅舅是一个相当能干的庄稼汉,里里外外一把手,靠着传统的种植,养育了一子三女。农闲之余,他时常背着一个绿色的帆布包,走村串乡的帮别人“看地”。因此,人们极少叫他名字,都叫他“吴阴阳”。只要是梅硐逢集的时候,他就会来我家坐一坐,有时间就在我们家门口接生意,没有生意时他就帮我们的忙,有人买东西时,他就帮助卖一下。
那时,我却不太喜欢他。在我小小的年纪之中,我认为他是一个搞封建迷信的人,所以十分反感。科学在幼年的心灵中,是十分的伟大和崇高。有一次,我对他说,舅舅,你这是封建迷信,我们老师说的。舅舅听后笑了起来,露出了微黄的牙齿,你还太小,不懂呢,等你长大之后就懂了。如今,我懂了一些。那并不完全是封建迷信,也有一定科学根据的地理学。可是那时我不懂,不仅我不懂,还有很多人不懂。他们借着反封建的由头,把许多传统精华都抛弃掉了。
最后一次见舅舅的时候,那是在2001年,我在富兴的桥头上摆摊子。舅舅看到了我,小五,你生意好不好?我说,不太好。舅舅接着说,不关事,只要慢慢做,以后会一定好起来。临走之时,他对我说,叫我有空到他的家里去玩。我说,要得,二天有时间一定来玩。然而我并没有去,生意不好做,心灰意冷,后来又出去打了多年工,再后来又回了长宁,至今已有十多年了。想到此,心中便愧然不已。我为什么没有去玩呢?我为什么失约呢?也许是那时的我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没有心情去玩了吧。
元月2号那天,阴晦已久的天气突然灿烂了起来,太阳照在大地上泛了各色光彩。前往茶坪的路,山青水秀,空气清新,路边的青竹在冬天的风中沙沙作响,冬水田里的鸭子在悠闲的游来游去,田坎上的青草并没有枯黄,还有一些芦苇 在山坡上随风舞动。临到了茶坪舅舅家时,远远地看到白色的纸花洒在房前屋后的竹林丛上,在阳光下显得刺目夺眼。待我走近时,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认识我。我并不意外,毕竟我是多年没有来过了,只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和母亲来过,我和老表一起在田里捉鱼。记忆虽然越来越清晰,而眼前的现实却更加模糊。
我到了舅舅的家中,从前引以为荣的大瓦房,现在却破旧了起来,在其他村民的楼房之下黯然失色。在他家门前的坝子上,安放着一张竹质的四方桌,四方桌子上又安放一条木板凳,在木板凳上立着约十米的高的竹杆子,在这竹杆子上有一个“孙悟空”正在不断翻腾挪跃,间或做出各种鬼脸,引得众人的一阵阵喝彩。而此时,舅舅已静静地躺在灵柩之中,屋外的喧嚣和热闹,他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到。这喧闹的一切与他无关。他已进入了另一个我未知的世界。我静静地坐在他的灵柩帝边的竹椅子上,无声地看着舅舅的遗像,昔日的许多细节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在我们那些困难的日子里,舅舅并没有如别人一样看不起我们,在我们经济拮据的时侯,舅舅还借钱给我们做学费。往事一幕幕呈现在我的脑海,眼前却天人相隔,一阵悲伤涌上我的心头。
这时,老表来看我了,他显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我叫他节哀保重,他淡然地笑了笑,我们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和我同年纪的他,看上去已近五十岁,额上是深深的皱纹,头上是灰白的头发。也许,生活的重担,生存的压力,压弯了他的腰。我和他,显然有了一些隔膜。突然间,我想起了少年时的欢乐,少年时的一起光脚捉鱼,如今面对,唯有记忆美好,而现实无比残酷。
当我离开他家中的时侯,老表说,二天来玩,这又让我想起了多年前舅舅对我说的话,二天来玩。舅舅,我二天来了,可是你却已不在了。当你一转身走了,我们再见时却已天人相隔!
去年12月的时候,母亲在人民医院做白内障手术。此时,妹夫的父亲因肝病在住院。我和母亲一起看了,只见姻伯躺在病床上脸色腊黄,饮食不多,说话无力。我们对他说,不关事,是小病,慢慢就会医好的。他在床上没有回我们的话,空洞的眼神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也许他已知道自已的病情,尽管他的子女并没有告诉他的实情。
我从妹妹那里得知,姻伯的病已无医治的可能,是癌症晚期。不久之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便出院了。回到了老家静养,所谓的静养也只是在等待上帝的召唤。
不久之后,妹妹打电话给我说,她老公公去世了。当我们晚上到了梅白光明村妹夫家中的时候。此时,姻伯已躺在灵柩之中,只有遗像还有他的音容笑貌。而在院子里,火炮锣鼓的响起,做道场的法器在不断的打击。他的子女,孙孙都跪在灵前,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在熊熊的纸火之中,跃动的火光倒映在姻伯的遗像上,映照着他那慈祥的面容。而我与他最后的相见,时间相隔不过才一个月而已。如今再次相见,我还活着,他却走了。
突然间,我再次感到了生命的无常,再次感触到了生命的脆弱。许多人,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珍惜,转身之后,天人永隔,从此不再相见。
趁着今生还有缘,好好珍惜所遇到的每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