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经历了失去工作和女儿婚变的丽君，脾气变得古怪了。

过年时，小妹丽娟送来了两桶油，三个月后，丽君突然发现已经快到保质期了。她气势汹汹打电话给小妹问这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没了，不能挣钱了，就只配吃快到期的油。丽娟再三表示，油是自己儿子单位发的，关于保质期她也没注意，并没有要把不好的东西送给姐姐的意思。意犹未尽的丽君又多次给姐姐丽敏、三妹丽华、大哥克勤打电话，控诉小妹的“不良居心”，丽敏、丽华、克勤反复劝了几次，都觉得丽君有点无理取闹，是自己太多心了。

六一儿童节，丽华的女儿王琳给莎莎买了一套衣服，王琳是个眼光不错的人，选的这套衣服颜色其实非常洋气，是深浅卡其色的搭配。当时，让莎莎一试穿就很好看，大小也合适。可王琳刚进家门，电话就打到了丽华那儿，让问问王琳给莎莎买的那套衣服还有别的颜色没有，王琳一头雾水地接过电话，想了想，说大概还有套红色的，不过这个一定比那个好看。没想到丽君坚持要红色的，说莎莎皮肤白，穿上红的一定更好看。没见过这样办事的，送人衣服还带调换颜色的。王琳满心不乐意，还是去拿衣服换成了红色。丽华见女儿出钱、出力还受了委屈心里也不高兴。

丽君过节的时候送给嫂子一条蚕丝的被子。过了几天，她又后悔了，于是三番五次地给大哥打电话，说这蚕丝被子如何如何好，自己如何如何买不到一样的，那件如何如何贵，对这样的高档品应该如何如何精心对待之类，很快蚕丝被子如愿回到了丽君的手上。

经过了几次这样的事情，兄弟姐妹们都觉得她沾不得，渐渐疏远了她。

十五

没了别的事的丽君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了莎莎的身上。何况莎莎还是父母离婚的可怜孩子，就更让人怜惜。她从没意识到正是自己的溺爱让小娜成了这个样子，还继续一如既往地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莎莎。

上小学的莎莎，写字慢，丽君就心疼地让她少写，作业总完不成，成绩就不好，老师要请家长。

丽君来到学校，找到班主任，这第一次会面就给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戴着细框的眼镜，有着一贯的严格要求。

丽君先自报家门“李老师，我是张莎莎的家长。”

“您是她的？”

“姥姥。”

“她妈妈呢？”

“她妈忙。这孩子都是我管的，我什么就对我说吧。”

“好，莎莎的学习是有问题的，作业完成不了，就保证不了学的知识能掌握。”

“可作业也不能老写不完啊。身体也要紧啊。我从小把她带大，就这一个外孙女呀。”

“心疼孩子我理解，可上学不就是为了学到知识吗。再说，一个班上的孩子，就她一个人天天完不成作业。”

“所有的孩子都能写完？”

“也有偶尔完不成的。”

“那不结了？”丽君的态度让老师感到不快。

“您听到了，别人是偶尔。偶尔有孩子完不成，您家的莎莎可是常态。”

“身体也要紧啊。我从小把她带大，就这一个外孙女呀。”

“别人家也是一个，所以更要把她培养成材啊。”

“身体也要紧啊。我从小把她带大，就这一个外孙女呀。”

翻来覆去的一名话，把孩子的问题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本来老师是想要让家长配合，监督孩子完成作业，提高成绩，没成想在丽君那儿被一一挡了回来。对着这个振振有词的老太太，老师心里一阵烦闷。

孩子在学校和同学发生点摩擦原本是正常的事，可娇气十足的莎莎更是敏感，当面着老师同学的面不吱声，回到家见到丽君就放声大哭。丽君最见不得莎莎受委屈，第二天就带着莎莎到学校兴师问罪。

“李老师啊，我们莎莎被人欺负了，可不能因为她作业没完成，您就不管吧。”一顶大帽子让李老师还没处理问题，天秤就开始倾斜了，一了解，一点儿因为橡皮不愿意借与只管用一了下的小事，当时，莎莎也没给老师说，再说还有互相帮助的同学友谊呢。

这事处理完了没几天，丽君又来给莎莎出头了，还是小事；过了几天，丽君又出现了。丽君的“事妈”形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对于老师和同学的眼里莎莎，作业依旧完不成，家长又这么护短，什么印象可想而知。

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相似，丽君又一次以“爱”的名义强势上演着镇压的剧目，又一个出问题的教育轮回开始了。

因为丽君的行为，莎莎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和同学的相处越来越难、和老师的沟通越来越难，学业越来越难以继续。

上了初中，课业变得繁重了，本来学习就吃力的莎莎，感觉到了更大的压力。因为姥姥的严格管理，莎莎所知道的东西很少。她的思想、审美都受姥姥的影响，还停留在丽君的那个年代。流行的歌曲、流行的漫画书，她都没有听过看过，女同学喜欢的小饰品和新文具她也没见过，她显得见识很少，成绩又不好，沟通能力也欠缺。

虽说是换了新的环境，可班上还有小学的同学。莎莎有个厉害“姥姥”的事被当做号外，很快传遍了班上。对同学津津乐道的许多东西都不知道，没有共同语言，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姥姥”，大家对莎莎都敬而远之，莎莎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初二那年，莎莎对学校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不愿意去学校，后来发展到听到“上学”“学校”等字眼就发抖，在孩子是“心头肉”的丽君面前，在要孩子的健康还是学业的面前，她只是略微犹豫了下就做出了让莎莎辍学的选择，虽然有老师上门做过努力，但在丽君的坚持下，莎莎从此和学校彻底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