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家普通的农家院落里栽满了花花草草,边角上砌着花坛、围着栅栏,花坛里栽种着玫瑰、红枫、三角梅等草本花草植物,竹栅栏里是整齐布局的小菜园,种着一些时令蔬果。院落另一边则用砖块砌了个圈,里面分开圈养着几只鸡和一头猪。
红花绿叶,蔬果菜园,和着鸡鸣狗吠,使这院落充满勃勃生机。平时,这院落及家里的一应大小事都由春花一人操持打理,上至公婆,下至一双儿女,她也没有照顾得不周全的。树生长年在外揽活,家里交给春花他也放心。只是,近来他听说春花常往响水河边跑,他放心不下,便辞工回家了。回家不多日,见春花依然隔三差五去往河边,倒是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河水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树生去寻过几次春花,问她这是怎么了?
春花道,没啥,就觉得日子过得太平淡了,想象着自己能像河水一样,流啊流,流到任何一个她不曾去过的地方。
树生不理解春花,乡下人的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有谁家媳妇会成天想这些不着边际的?村上人的风言风语说得很难听,有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春花跟着树生一踏进小院,就听见孩子们嚷嚷,“妈,我饿!”俩孩子大的八岁,小的五岁,姐姐胸前系着红领巾,拉着拖鼻涕的弟弟噘起嘴问:“妈,几时能吃上饭呀?”
“先去写作业,饭一会儿就好。”春花一边忙着烧火做饭,一边拿出纸笔招呼俩孩子坐到桌边来,姐姐拿出书本写作业,弟弟就用纸笔信手涂鸦起来。俩孩子不再吵闹了,一直坐在堂屋里半天没吭气的公公“喀喀”咳嗽两声,接着又是一连声的叹气。春花听在耳里,赶忙端来一杯茶水,“爹,您喝水,稍等会儿饭就好。”春花放下茶水又赶紧去烧饭。
树生从进小院后就没有进屋,他坐在院里的一块小板凳上,“叭叭”地抽着烟。山里天黑得快,烟头一明一灭的,他微蹙着眉,想着吃完饭后再跟春花好好交交心。
饭后,树生走进自己和春花的卧房,迎面墙上挂着他和春花的结婚照,那是十年前他俩在县城照相馆拍的。照片上的春花身披白纱,手捧鲜花,绯红的脸颊上,一双明目含羞传情。树生高中一毕业就随着几个叔伯和堂兄弟到建筑工地干活去了,春花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来自同一个村,知根知底的。树生从见到春花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觉得她不光长得漂亮,在她身上还有一种别的农村女子没有的气质。
婚后,树生带着春花去省城游玩。那是春花第一次出远门,她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孩,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那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时不时就会发出呵呵的笑声。看着春花手捧他买给她的鲜花,站在阳光下绽放出甜美幸福的笑容,他的心也被甜化了。那时,树生以为,只要常带春花出来玩,她就会很开心。
但是有一次,他带春花上了省城的古城墙,他们用脚步来来回回丈量着城墙上的砖,一开始,春花还嬉笑着,可当他们站在城墙上俯视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时,春花却突然失声痛苦。树生望着春花不明所以,他替春花擦去泪水,春花却还是啜泣不止。
“你哭个啥,刚才不是好好的嘛,要是觉得这里不好,我们换个地方。”
“不是,”春花抽泣着,“一想到自己生活的地方那么闭塞,而这里的世界这么多姿多彩,我就想哭,我为什么要生活在那么小的地方?呜呜……”
树生诧异地看着春花,这样的疑问岂是他能回答的,他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春花,只隐约觉得春花脑子里想的他一时理解不了。
那次旅行后不久,春花有了孩子。一年之后,她再次怀孕。从此之后,春花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