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猫带上装饰项圈、穿上缀着蕾丝边的小裙子,还在尾巴扎上漂亮的蝴蝶结。猫乖乖的,时不时舔两下爪子,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她挠挠猫下巴,抱起猫下了楼。
冬日的傍晚仍有些清冷,太阳的余晖只带来明晃的日光,敛去了温度。
猫不安地抱着她的脖子,眼睛眯成一条细线。
“冷吗?”她对猫说。猫歪了歪脑袋,“喵”了一声。
不远处传来商场的锣鼓声。时近年关,各处都想努力添一点儿年味,诸如贴对联、倒挂个福之类的,再没有新的玩意儿。
但这是猫生中第一度过年,猫没见过这些。猫好奇地伸长脖子,兴奋地摇起尾巴,尾梢上绑的铃铛随之作响,“叮铃铃——”
于是她抱着猫走近。猫从她的怀里探出头,张望着人类为了庆祝节日做的准备。偶尔有行人经过,孩童看到猫的兴奋、大人的打量,还有一对情侣的窃窃私语“不带猫包”“应激”,她笑了笑,继续抱着猫走。
猫当然也能感知到。
“走吧。”猫说。
于是她掉头,带着猫往乡下走。她本就住在城郊,离麦田、农场不过一刻脚程——不带猫的话。
“你该减肥了。”她对猫说。猫不满地哼了一声,从她怀中跳下,嗅了嗅零散的落叶,赌气一般自行往前走。
渐渐入了乡间。晚时的乡村总是弥漫着湿漉水汽,她很喜欢湿度高的环境,深吸一口带着水雾的空气会觉得鼻腔到肺都充盈着水。但显然猫是不喜欢的——从猫开始频繁舔身上的毛就能看出。
“太湿了。”猫抱怨道。她蹲下重新把猫抱起,取出手帕擦了擦猫爪,复尔向前走。她想带猫去看看乡间的羊肠小道、农家的鸡和鸭,还有无垠的田野。对于每日困于几十平房中的猫来说,或许是“自由”的含义。
——直到第三次揪着猫的后脖颈向受了惊吓的鸡和农户道歉时,她开始思考“自由”和“放纵”的界限。猫可不管这么多,在所谓真心实意地道完歉后,扭头就蹲伏田间的雀。只是猫太胖又跳不高,往往扑向雀,雀飞;转而扑第二只雀时,前一只雀又叽叽喳喳地飞回原处。
猫歪着头想了想,回来蹭她的裙裾:“你去抓两只。”
她失笑摇头,俯身抱猫走上田埂。土梗路有坑洼,她穿着短靴走得踉跄,猫也安静下来,窝在怀里滴溜溜转着眼睛。
冬日的夜一向来得迅捷,虽未日落完全,已然天色暗淡。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农人驯赶着家禽回笼,炊烟也慢慢浅了,想来是将要团聚吃年夜饭了。
她踱至田埂的尽头,在枯草上理裙坐下,猫圈在她腿上,也抬头看天。
喧嚣渐收,一时沉谧。
“你在想什么?”猫问。
“嗯……”她沉吟,仿佛观月入迷,思绪早已随暮风游入山岚、盘旋谷地,缠绵地绕过林间。她想起百里外同样独自守岁的母亲,想起不再来往的亲戚,想起于夜于此的自己。
“你在想什么?”猫重复道。
她于是回想自己是如何经历种种成为自己,想起生活的寡淡与庸碌,想起求职的匆忙和恳切,想起求学的艰辛和懈怠,想起年少的情愫和悸动。
“我好想他……”她失神呢喃。
“他是谁?”猫追问。
她于是沉默。他是谁?她从未深究。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后影,亦或是对完美恋人的幻想。月色只是轻轻拂过,便随之消弭在淡霭间了。
她的人生似乎是自己选的,又似乎仅仅随波逐流。这是她做出的选择吗?和与之而来的生活。
“该回家了。”猫说。
于是她起身。
昏暝的乡间开始刮很大的风,天是八成暗,一成星空蓝一成日落黄。遥远的路灯开着,光是昏黄的。她抬眸看着这样的光景,心间荡起熟悉的苦涩,模糊忆起一些久远的过往。她看不真切,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俄而又就这样收了回来。
暮风裹挟着悲欢,拽动猫尾铃铛的铎舌。“叮铃铃——”
她沉默地抱着猫,经过晦色的田野,还有凛冽的暮风和点点星光做伴;经过其乐融融的农户,偶尔传来几声孩童的嬉闹和大人的笑骂;经过城市的街道,只剩萧瑟的夜了。
“到家了,”她说,“累吗?”
“喵。”猫叫。
然后她摘下猫的装饰项圈、脱下猫的蕾丝边小裙子,接着是尾巴上的铃铛——等等,她猛然愣住:尾梢一直绑着漂亮的绸缎蝴蝶结,从来没有什么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