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林静静地在床头放置了一碗细碎的清汤面,这碗清汤面无疑是专门为病人准备的。面里的面条被切得如雀舌般小巧,那精细的模样,仿佛蕴含着孝林对兰芳绝食的关切。而面中的汤水则极为清淡,油星寥寥,只有些许青菜末和少量香葱,放在平时,兰芳肯定觉得这是孝林能给予她最贴心的照顾方式了。但此刻,兰芳却已病入膏肓,那决绝的气息如阴云般笼罩着。那在面汤下浮动的无数雀舌,好似沉淀到骨子里的无数无法言说的悲怆,每一丝都牵扯着孝林的心,让他心痛而又无奈。
兰芳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那碗面,干涸的嗓子便咕噜上来一口干痰,孝林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焦急地翻转兰芳侧身,用空心掌轻柔地击打兰芳的后背,眼中满是忧虑与心疼。兰芳一阵剧烈咳嗽后,一口痰吐出,憋青的脸色逐渐转白,且白中微微透出些许红润,孝林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眼中的紧张稍稍缓解。孝林放下兰芳,再次无声地将那碗病号饭推近到兰芳面前,此时的兰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孝林的眉头皱紧,急忙如法炮制,然后放下兰芳,看着兰芳那孱弱的模样,表情木讷。
这时候的孝林,没有再去推近病号饭,而是站起身,端起饭缓缓走向厨房。他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将尿袋放在膝盖上,目光呆呆地凝视着这碗饭,眼神中交织着痛苦、自责与懊悔。他叹气、摇头,仰头望向厨房屋顶,那些烟熏火燎的痕迹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岁月,也让孝林心中满是沧桑与感慨。这厨房本是孝林不常涉足之地,可如今兰芳病危,他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厨房中的滋味,烟熏火燎,灰头土脸,他此时才真正明白兰芳平日里的不易,心中满是愧疚。孝林紧紧盯着厨房顶,突然一块土坷垃掉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孝林脚面上,那带着烟渍的黄土块中夹着麦草,显然是颇有年代了,掉落下来瞬间化作齑粉。孝林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喃喃自语:“什么都晚了!”随后,他端起那碗病号饭,一股脑儿地倒进口腔,温吞吞的汤水让孝林的胃里一阵酸楚翻涌而上,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你不吃,这晚饭总不能给狗倒了,不能浪费粮食!”孝林自言自语着,连锅里剩下的那一份也填进了自己的胃里,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些什么。
刷锅洗碗时,外面的光线透过木质窗格投射进来,在孝林的手面和洗碗水上晃动着,没有整块的光斑,只有细细碎碎的光影,来回波动着,那光影扰动孝林的心绪,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