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用“三更灯火五更鸡”来形容强体力劳动者再恰当不过。
每年的春播,夏耘,秋收,冬藏,都是老百姓的重头戏。上了七八岁的儿童,在这个时间里,也常常是要在经历一天的强体力劳动之后,才能拖着一双像灌了铅的双腿随着父母披星戴月赶回家。家里的劳动力们更是要忙到半夜二三更。妇女们五更鸡叫奏响锅碗盆瓢的协奏曲也不新鲜。
春播时,少年儿童还是相对轻松的。大地吸饱了雪花的乳汁,经过春的洗礼,阳光的沐浴,人们就要开始忙碌了。请来耕牛翻好秧田,在家里做好谷芽,等到长出了黄白的牙子,白色的根须,就可以撒播到秧田里了。做谷芽不是一件易事,谷子要在木桶里浸泡一晚上,第二天,倒进箩筐沥水,沥干水,再用薄膜包裹好箩筐保温,然后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温水冲谷芽,水温是要控制好的,太冷发芽慢,甚至发不了芽,温度太高又会烫伤谷芽。小孩子们是没有懒觉睡的,要在边上认真的观看。准备谷芽的同时就要开始准备竹拱,地膜。等谷芽下到田里,大人每天早上要掀开地膜,晚上合上地膜,以便催长防冻。少年们就要开始辛苦又有点寂寞的工作——守秧田。驱赶来祸害秧苗的小鸟,鸡鸭。少年们精神紧绷,“明察秋毫”,也有不负责任,晚上回家挨揍的。
到了四月下旬,五月上旬,人们就要开始夏耘了,夏耘是很多少年儿童极其恐惧的事。灰蒙蒙的清早就要跟着大人出发拔秧苗。那时很少使用化肥,都是家养牲畜的有机肥。田里蚂蝗特别多,胆子小的总是在大人的呵斥下流着眼泪下田。运气不好时会被蚂蝗吸附饮血,吓得哇哇大哭。脾气好的会给小孩拍出来,脾气不好的一边指导小孩拍,一边骂骂咧咧的。下午就随大人一起插秧,这可是个技术活。技术好的一笼一笼,横竖都在一条线上,整齐美观。不好的就逊色的多,显得有些凌乱。
插秧是倒退着走的,大人能插六排或八排,小孩子最多四排,也有特别能吃苦,舍得费劲的也插六排。刚开始,娃娃们往水里插秧是有点恐惧的,怕疼,怕扎到手,总是插不深,常常浮起来。有的大人会呵斥孩子,因为害怕父亲,孩子们克服恐惧,慢慢的学会了插秧。这是真正的面对黄土背朝天,大人累,小孩也累,腰酸背痛,年龄大些的都佝偻着走路。
自己家好了,又要去缺少劳动力的人家里去做帮工,娃娃们也去,但工资少的可怜,有时也只能换三餐吃的。熬过这段时间,就要轻松点,往后的几个月,只要反复的松土,放水,除草,杀虫,施肥……娃娃们全程参与。
到了盛夏,人们还沉浸在“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时,就要开始起早贪黑的强体力劳动了。最早的时候没有脱粒机,女人跟孩子放倒稻谷,男人依靠蛮力把稻谷往木桶上使劲拍打脱粒,一天下来能收回的谷子不多。后来,山村里也引进了脱粒机,脱粒速度很快,也不怎么费力,一台脱粒机一天可以脱到七八担谷子。脱粒机很少,为了保证机子不停歇,这个时候人们就开始相互换工,出借脱粒机给没有的人家。
收割好的谷子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搬回家,一担露水谷有180斤左右,筐子大的也有200多斤的。秋收一般选在持续的骄阳似火天。持续的时间长,体力的强行消耗,肉体被强行脱水,不少人会在这个时候中暑倒下,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里宝贵的黄金茶派上了大用场。只要喝下黄金茶,第二天那人准能生龙活虎的出现在田间。
少年们在这个季节也是很痛苦的,田间劳作后,接着要帮忙捆禾草,挑禾草回家晾晒,禾草沉肩,双肩布满血泡是常事。这个时候晾晒谷子,驱赶鸡鸭,小鸟的任务倒成了“美差”,往往落到了更小的弟弟妹妹身上。而辛勤了一天的少年们,虽说不要摸黑回家了,却要开始另一项艰苦的任务。夕阳西下,少年们飞奔着赶回家,趁谷子还没有返潮,把谷子全部收进箩筐里。
父母们认为收谷子相对轻松,不费力,留给孩子们来做,殊不知对小孩子们来说却十分的艰巨。谷垫子很大,两米多宽,四米多长,收谷子用扫把扫是不现实的,折垫是最佳的方式。小孩子身子小,心里又念叨着谷子不能反潮,磕磕碰碰收拢好谷子。等到谷子装好框,整个人就像水里捞上来一样,这汉不仅仅是强体力逼出来的,还夹杂着虚汗。脸上没有了体力劳动后的红晕,代替的却是满脸煞白。稍稍喘口气,接着开始卷垫子,小些的孩子会来帮忙,他们觉得很有趣,可带着使命感的哥哥姐姐面对的又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卷垫子时站在垫子一头的中点,弯下腰,撅着屁股,双手着地用暗劲压住垫子往里翻卷,一边前行,一边翻滚拍打垫子,卷得越实越好,便于搬运回家。卷得不好时,常常卷成喇叭状,就要返工。返工对于体力早已耗尽的少年们来说是极其痛苦又不甘心的,常常是反复几次还难以成功,满心的挫败。
忙收心不倦,抢种意方长。人们赶在立秋节还没到来前继续抢种二茬,同样的痛苦工作,周而复始,再来一遍。满心期待冬藏时的那一点点喜悦。
不见了昔日的葱葱茏茏、草木茂盛,留下了光秃秃的枝条,寒薄的大地。洋溢着欢乐的人们“欲将轻骑逐”却又要迎接“大雪满弓刀”。寒灯下手工脱玉米粒,挑拣油茶果,缝补劳作后的褴褛衣衫……狗叫声,丰收后装筐声,幼儿啼哭生,打哈欠的“哈——啊”声,长辈们给少年们打气的强装欢笑声组成了新的协奏曲。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