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二宝的严重错误,一年家政服务期满之时,何得福单方面撕毁口头协议,要求二宝继续从事家政服务。
可二宝却一心想去知识的海洋遨游,冒着被他父亲打死的危险自己去学校报了名,好在那时候生产大队的学校基本不用交学费,只需参加学校统一组织的义务劳动挣工分以抵学费。
二宝擅自报名之后,果然遭到父亲一顿暴打,并扬言仍不让他上学。好在那差点大义灭亲的母亲,在这点上比父亲深明大义一些,何二宝才得以重新回到学校继续深造,跨过四年级直接读五年级,什么也没耽误。
说来也怪,这何得福自小作为孤儿,肚里没有吸过一滴墨水,可养的儿子却个个能读书,似乎有一肚子的墨水。
大宝自幼爱读书,高考时一举夺得全县的文科状元,分数竟超过了当年北大分数线十多分。可北京太过遥远,何得福在肚里一划算,在省城上大学也是上大学,却可以在路费上省掉不少钱,遂命儿子填了省城的大学。
儿子上了省城大学,那也是名震方圆几十里的大喜事,何得福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道恭喜,从未受人如此尊重的何得福,腰杆子都挺直了许多。只是一想到儿子读书的花费和那一堆张着嘴等着吃他喝他的半大小子,刚刚挺直了几分的不堪重负的腰杆子重新又塌了下去。
那是八十年代中,何二宝已上高一了,也在大宝曾就读的县城重点中学重点班。
何二宝读书如有神助,从初中开始,成绩比大宝还要好。学校的老师预言,这何家又要出一个高考状元了,真是祖坟埋得好!老师的话传到何得福的耳朵里,勾起了何篾匠的愁绪,和藏在心里好久的心事。
何得福承蒙他父亲抚养到两岁,而自己抚养这些儿子们到十几岁,并且还培养了一个大学生,光宗耀祖,早就超额完成了这辈子的任务。何得福认为自己对得起祖宗,对得起那帮讨债鬼。他觉得有一个儿子光宗耀祖就行了,其余的能识字就不错了,一个个都在学校待着,不干活吃闲饭,凭什么你们都享清福,老子一个受苦?要知道,现在上学不比生产队时期,上学是要交学费的。
何得福有一年在县城帮人干篾活,看见别人都穿皮鞋,何得福那时才三十来岁,也爱美。花钱买了一双人家的旧皮鞋,擦得油光可鉴,舍不得穿了在地上走,每天晚上睡觉时穿。过了一个星期的瘾,还是舍不得穿了下地,最后转手卖给别人,还赚了两块钱。
何得福觉得自己是个无比精明的人,吃亏的事是不做的。而眼下他觉得最吃亏的事就是继续供二宝读书。光宗耀祖,也不指着他二宝了。再说了,看二宝那蔫不拉叽的样子,也不像有出息的。何得福寻思着不让二宝读书了,苦于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毕竟儿子大了,何得福不能轻易给自己结下个仇家。
每个星期天,二宝要从学校回家,带上一个星期的米和咸菜,再去学校。二宝是节俭到不能再节俭,从来没在学校饭堂买过菜,总是咸菜就白饭。但每次从家里拿米和咸菜时,何得福的脸就阴得吓人,让二宝每次见到他比见到阎王还怕。二宝每每考了好成绩回家,何得福不但不高兴,反而心里添堵。发展到后来,二宝的优异成绩硬是搅得何得福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好在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时刻准备着的有心人。
在二宝读了半年高一,大概高一上学期快结束时,一个绝好的机会终于让何得福逮住了。天地良心,何二宝也还真怨不上他父亲,要怨也只能怨他那贪睡的老毛病。
话说某天中午的午休,二宝睡得那叫一个香,起床铃响的时候,他仍在呼呼大睡。同宿舍的同学正是十五六岁男孩子爱作弄人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教室上课,不但没叫醒二宝,还将宿舍门给锁上了。
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左右,二宝迷迷糊糊醒过来,赶紧起床去上课,却发现门被锁上了。其实宿舍就在一楼,从窗户翻出去易如反掌,但二宝是个憨厚老实的孩纸,没想到这法子。其实从思想根源找原因,还在于二宝那天的觉没睡透,迷迷糊糊着还想睡呢,既然门被锁上了就继续回床睡呗,压根儿就没想过一定要想法子出去上课。
于是二宝干脆酣畅淋漓地睡了一个下午,等他尝到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美好滋味时,大事不妙了,班主任发火,非叫二宝回家请家长不可。
其实这事儿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要在以往,班主任也不会这么对待二宝。二宝成绩好,还是班长,班主任一直待他不错的。
可这段时间,正好班主任与学校团支书因为某个关系到前程的事情发生竞争,班主任不幸被PK下来。更不幸的是,何二宝与团支书有着远房亲戚关系,于是班主任便将一腔无名火发到二宝身上。
何得福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学校,班主任都不用见,直接将二宝的行李从宿舍一担子挑回家去。
今天,王老吉PK加多宝,和其正消失了;360PK金山,卡巴斯基消失了。当年,班主任PK团支书,何二宝从学校消失了。
忐忑不安地守在村口等着父亲归来的何二宝,眼巴巴盼回来的却是挑着自己行李的父亲,何得福终于名正言顺地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宿愿。可少年何二宝眼中的悲伤,却是非一般铁石心肠的人忍心直视。
辍学之后,二宝被何得福按早就计划好的那样送去亲戚那里学做泥瓦工。在学做泥瓦工期间,二宝给人的总体印象是心事沉沉,为这,父亲没少捎话来骂他。
有一次,这心事过重的孩子,一个不小心,从三楼的简易脚手架上直直摔下去。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这个似乎有些迷糊的孩子却双手灵敏地抱住了一楼一根横木。大家伙儿都说这孩子“大难不死”。
其实,大难不死这事对二宝来说,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经历,早在他襁褓时期就经历过一回。
那年春节何得福和老婆带着七八个月大的二宝去走亲戚。夫妇二人挑一对箩筐,一边箩筐盛着二宝,一边箩筐盛着何得福夫妇视作心肝宝贝的要送给亲戚的节礼,鸡蛋啊,糍粑啊,山药啊。
一路走得热了,来到一座江堤上。夫妇二人放下担子,休息一会儿。因为那些山药、鸡蛋太过宝贝,夫妇二人放下担子时,心思全部在盛鸡蛋山药的这边箩筐上。
夫妇二人齐心协力地把这一箩筐放到平稳的地方,以防倾倒;且不曾想另一边箩筐中的活物不知危险就在脚下,且不甘寂寞地扭动了一扭,于是那箩筐带着二宝叽里咕噜沿着江堤滚下去。同样是在一片惊呼声中,箩筐在落下江的前一刻被江边的一块石头卡住。
二宝捡回一条命。不过那七八个月大的小婴儿似乎也知道害怕,受了惊吓,得了一场重病,而且很久不见好转。后来在村里高人的指点下,拜了江边那块石头做干爹,二宝的病才一天天好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