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过年记忆,除了看父母准备各种吃食,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时的交通并不便利,回家真真就是在路上。
父母亲的家都在江汉平原的那头,虽说是同一个省份,却和我们生活的小城说着完全不同的方言,有着完全不同的风土,于是,对于孩童时的我,就这样为“回家”做了定义。
回母亲家,需要坐真正意义上的长途汽车。
最初的行程需要两天,坐到荆门或沙洋住上一宿,第二天再度出发,因为太过年幼,这部分的记忆已残缺不全,只能偶尔从父母的谈笑间找寻依稀痕迹。
当马路代替土路,行程缩短成一天,母亲着实为这事高兴了一阵。
那时候,父母总会早早地去买票,早早地办了年货,早早地大包小包抵达客运站,早早地坐在1号、2号座位上,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生生地坐到将近傍晚……总是舅舅推着平板车来迎接,总是幺幺走到城关桥头来期盼,总是爹爹婆婆(外公外婆)守着早做好的饭菜巴巴地在等……
父亲的家在农村,回家的路途更加辗转。
先是坐大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到一个已经不记得名字的大码头下来,再换小船,一船人坐着,几个人划着,碰到江水枯竭、小船搁浅,成年的男人们还需要跳下船去帮一把手。
一直坐到老城码头,姑爹会骑着车来接。一辆自行车挂着满满的年货,一路走,一路聊,好一会才能看见忙活着的姑妈和摇窝里的表妹。
这还没到,还需要在姑妈家住上一晚。
第二天大早,父亲骑车驮着母亲和我,姑爹骑车驮着姑妈、表妹……大约半天光景,老爹(爷爷)和一大家子都已等在团圆的八仙桌前了……
念书,高考,17岁,终于离开了小城。
本来是欢呼雀跃地以为终于可以去看看世界,却没成想短短一个月,就泛起了想家的涟漪。
大一那年的国庆,高速还未修起,回家需要坐12个小时的夜火车。即使买不到票,也义无反顾的跳上了绿皮火车,在餐车的连接处生生站了一夜,直到腿脚都酸地感觉不到存在了,才听见了到达的鸣笛。
好在大一的下学期,省城与家乡的高速就修好了。
虽说是缩短了回家的距离,却也加剧了思乡的情绪。
整整一个学期,每个月都要编出若干借口,在周五中午下课匆匆奔向傅家坡车站,买最近一班的汉光巴士,一个人窝在座椅里,仿佛回家路途中的寂寞才是最浪漫的自己。
来北京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感受春运。
售票点,车站,托关系……早早地就开始用各种办法买票,也早早地就经受各种买不到票的挫败感。于是胆怯地的打电话回家问:“晚回去几天行不行?”
话没说完,就被父亲略带哽咽的呵斥打断了。第二天,父亲打电话给我,说是托了老乡的老乡买到票了。于是连夜去取,连夜收拾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和行李,连夜兴奋地一夜辗转反侧,等着回家。
后来,买得起加价的车票了,买得起机票了……
再后来,父母终不忍看我忍受春运的煎熬,移居来了北京……
回家的路就变成了看完世界后的飞机,繁忙公务后的高铁,抑或是每天下班后那一小时的车程。
但无论这段路变得多么的简便、畅通,那段飘洒在回家路上的急切心情却一直都在……
我们或许抑制不住“生活在别处”的好奇,也停不下“用灵魂打量世界”的脚步,但就算做了远方的游子,也仍然是家的孩子。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在回家的路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