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地，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为爱低到尘埃是自我的感动，谁来爱低到尘埃的我们，才是人生的悲凉。
或许《第一炉香》里葛薇龙是张爱玲笔下姿态最卑微的一个，从清纯堕落成高级妓女。现在，就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故事也该说完了。
葛薇龙一个普通的上海女孩为了完成在香港的学业，走进那座半山腰上华丽的住宅里，寻求姑母梁太太接济，梁太太年轻的时候力排众议不系与家庭决裂嫁给富商，熬到了他死，继承了遗产。在那座豪华精致的住宅里有蛇蝎一般的美人，纵使老去了，还是妖娆危险。有长相温柔敦厚的女子，即使眉眼再敦厚，也带着人性里那些恶劣的弱点；以青春美丽的身躯换取财富，最终溺死在一屋子华丽的衣服中。
梁太太登场时一套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亮的时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暗的时候便像一粒青痣。总能让我想到蜘蛛，在高处结着缠绵华丽的网，静待着猎物，有欲望且不满足的人就有机会成为她的猎物。玻璃门里映出葛薇龙的影子，有着成为猎物的资本，年轻貌美，皮肤极白，五官虽稍显呆滞无趣，却有温柔敦厚的中国情调与从未沾染奢靡的寒素，骨子里还有一种缠绵隐喻的风情。
生于传统家庭的葛薇龙对于梁太太的作风也心存芥蒂，年过半百还让下人叫她少奶，与相差几十岁的青年情场过招。葛薇龙明白自己是清白名声的女孩子，住在这里，难免有损自己的声誉，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只要行得端立得正，将来碰到喜欢的人，会相信她的。
在梁太太家住下，葛薇龙一边努力念书，一边帮姑母应酬各色人等，俨然一副励志女学生。了解张爱玲写作风格的人都知道，她不会写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学生，勇敢地挣开枷锁，去追求纯粹的爱，有爱就有一切；张爱玲会把人性的不堪，恶劣的弱点赤裸裸地展现给读者。
梁太太为薇龙准备了满满一衣柜的衣服，适合任何场合，“家常的织锦袍子，纱的绸的、软缎的、短外套、长外套、海滩上用的披风……”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普通女孩子家用得上的，反倒是像那些高级青楼里精致的女子。心如明镜问着自己“至于我，我既然睁着眼走进了这鬼气森森的世界，若是中了邪，我怪谁去？”
葛薇龙在励志女学生的外表下，暗藏着自己留下的后路，挑选一个合适的男人，她在唱诗班如愿遇到一个大学生卢兆麟，家世不错，样貌谈吐尚可，姑妈横刀夺爱，使对爱情所抱有的幻想在现实面前彻底被摧毁。
乔琪乔的出现，她看到了新的希望。那是谁也争不走的人，既然谁也争不走，也注定只是她的过客，乔琪乔，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却因生母在豪门之中地位低下，父亲又不喜欢他的浪荡的儿子，就算出身豪门，他的生活还是比较窘迫的，是个没钱却偏爱享受的浪子。葛薇龙虽然动心，但还是退缩了。才短短几个月，葛薇龙过往的愿望已经灰飞烟灭，她从内心里无法接受纯物质化的爱情，又无法放弃已经拥有的奢华生活。
葛薇龙与梁太太不同的是，她即要钱还想要爱；梁太太明确自己就是要钱，为了钱，宁肯和家里断绝关系，为了钱，老男人也肯嫁，伺候着他死，凭借强硬手腕，立足在一个充满浮华泡影的城市。钱可以买来爱情，但爱情却换不回钱。梁太太供养着一群曼丽的女孩，吸着她们的血肉，滋养着自己残余的青春。她看上的男人，就算是侄女心仪的也要勾搭过来，她看上的利益，能咬咬牙把侄女送给自己的枕边人。
即要钱又要爱葛薇龙最后却落个人财两失，她看到梁太太风光背后的空虚，无聊，是个可悲可笑之人，最终，选择嫁给了乔琪乔。也落入了梁太太的圈套沦落到为梁太太弄人、为乔琪乔弄钱的交际花境地。
葛薇龙要的钱和爱，乔琪乔都没有，甚至连为了家庭寻找谋生手段的想法都没有。对于爱，乔琪乔从未向她承诺过，就连骗，都懒得骗。她利用交际花的身份圈钱，养着乔琪乔。最后只能又梦呓般地对他说。“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葛薇龙真的是为爱她牺牲一切吗？为爱冲昏头脑吗？我看不尽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心里作怪也好；是意识到她比那些站街妓女更不如，因为她们是生活所迫，而她是自甘堕落，也罢，她清醒知道掉入欲望的深渊，她无法摆脱对交际花生活的习惯，她必须以爱之名，为自己自甘堕落寻求到优美的借口，沉沦在自己编织着美梦里，去抵御那可悲的人生，她也必须爱上乔琪乔才能完成自我的救赎她仍可以对着镜子顾影自怜，镜子里还永远是那个温柔敦厚的女学生，她的不幸，只因为自己笨拙地爱着一个人……
有人说：高明的作家，总不用一个“爱”字，却将爱写得淋漓尽致。《第一炉香》是一个骨子里透出绝望的故事，满篇写了情爱的言语，却偏偏缺乏真正的爱。
看到薇龙自我沉溺的模样，总能人能透过文字看到张爱玲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看不出嘲讽，还是同情。
也有人说：张爱玲的文字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你灵魂最隐秘的部分。她会让你在张爱玲的文字中理解人性，也理解这个世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吕思清说：张爱玲的文字像一把哀怆的胡琴，人生就在这咿咿呀呀的胡琴声里，消耗于无尽的长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