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她算了路程有五日，若无耽搁，除夕正好到京。阑阔扶她上了马车，二人乘车往城门去。沿途经过长街，热闹的烟火气息伴随鼎沸的吆喝声，百姓富裕且自由，这是极不容易的。

直行了长街，在尽头左转就是一条宽敞的大路。此时，遥遥一看城门外犹如一条银波流动得海。她掀起车窗帘，目光停留在兵戈铁马，井然有序的将士们身上。为首那人，一身白银色铠甲，朝霞的光照在他铠甲之上，起了一层光，叫人望而生敬。大部队井然有序前行，她的马车停顿了片刻，再走时已经到了大军中央位置。

此刻，说不清楚有多震撼。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只见前头一片银海，后头也是一片银海。银海中竖立了一朵朵红色的穗花儿。她趴在窗边，朝阑阔问起。

“这是多少人？”就算那日荣灿出征，也不见如此多的人。

“四面邻国边疆城市，有三个驻守二十万大军，此处加北摩同样二十万大军，四处就八十万大军。算来，这同行将士该有一二十万。”

她安静坐了下来。因为人群中，为首那身银白色铠甲的男子驾马往这边驱来。只是等了会，还是不见动静。她好奇掀开车帘，正逢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一把拉开帘子。

“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莫扰了旭王清净。”

荣灿朝她伸了手，不容她分辨。本打算同行有人解闷，既能对弈，还能乏陈。想起昨夜之话，今日又瞧他如此神色，她听话伸了手与他。

“每个驿站都有休息的时候，届时我们在聚。”阑阔安慰她。

荣灿将她抱上马，往后面马车去时，淮子琢突道：“大将军我能不能骑会子马，同他们一起？”

荣灿瞧她哀求模样，这是甚少见到的。一时又不忍反驳了她的意思。二人就同乘马儿，行走在车侧。

“今晨智信同本将军讲了你昨夜那大胆的言论，本将军好奇，你那言论从哪习来？”

淮子琢一愣，想起昨夜智信问她的问题，才回以起自己说过的话。这些话，她甚少同旁人说，只是智信为人极为稳重，她才说了出来。若是叫白竹晓得了，定是要劈头盖脸的训斥她一番，思及此，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智信今日告知本将军，也是为了你好。它担心你祸从口出，往后说话要三思，可记得了？”

“是，记得了。”

“白竹为人处世十分谨慎，自然不是他同你说的。本将军知你博览群书，可是在哪本书中看得？”

淮子琢自是知道有一本书专门记载这玩意儿，可是她的确未看过。思来想去，她回道：“并非从书中看来。”

荣灿道有些诧异。

“我亲眼见大将军带兵打仗，那些将士们激昂模样，很是振奋人心，叫人看了热血彭拜。只是，我猜将士们为何如此，那多半是因为每次打仗都会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只要得了大将军赏识，那就是平步青云，福及家人。可是，这世间并非人人平等，有人出生就已经权贵滔天，富贵非凡。那他们坐拥这些，怎么还会思进取？若是撤下世袭，废除无用之封赏，余下将会是好大一笔。若再将这结余的，用来作利，将有无数能人拥至。”

荣灿沉思。

“那照这样说，岂非没有旁氏宗亲？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淮子琢回他：“若是制度完善，严谨，那大家都一样怎么还会暴乱？毕竟老百姓占据了绝大多数比例。虽然都说天子犯法同庶民同罪，事实上怎么可能？”

马儿随大军前行，淮子琢的话说的极轻，只有他能听得分清。

“你同旭王也是如此说话的么？”

她一愣，想了想：“嗯，旭王私下并不怎么谈政事。先生也嘱咐过学子们，出了学堂不得讨论政事。只是…”她犹豫了片刻。

“只是甚？”

“只是我觉得大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同旁人不一样。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们学的，只是书本上写的，听得只是先生传授的。只有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用生命和经历来感知的…”

荣灿嘴角浅浅一笑。

孟旭萍一身蓝衣，独身策马畅弛在回京路上。隔着大军，她一眼看到了与淮子琢同乘马儿的荣灿。

收回目光，一扯马绳“驾！”疾驰而去。

智信先反应了过来，跟了荣灿身后小声道：“回大将军，看到了孟小姐往前去了。可要继续派人跟着？”

“嗯，暗中跟着，莫让她知晓了。只跟到入京关卡就行了。”

“是，末将这就是吩咐。”

智信使了个眼色，十名将士出了队伍。尾随孟旭萍的路程，远远跟着。

入了夜，来到了凤岭城外。此处离凤岭城还有三里路，只是天色已变，不适宜再赶路。大军原地搭帐篷休息，淮子琢同荣灿齐下了马车，阑阔也走了来。

“大将军，帐篷搭好了，可以进去休息了。”

外头实在太冷，智信走了来，对荣灿不知说了什么。荣灿同阑阔打了个眼色，二人往帐篷里去。她紧随其后，只是，入了帐篷，只短暂停留。阑阔便拉着她从帐篷缝隙的小道中往前去，荣灿片刻后也跟了来。

“我们这是往哪去？”

“前头就是凤岭城，我们需要去证实一件事情。”阑阔面色严肃回道。

荣灿跟了来，三人在黑夜中到达一处小驿站，驿站已经准备了三匹马。

“何事？”她驾马紧随他二人后，阑阔有意放慢了速度，等她上来。

“凤岭城数月前有了一场瘟疫，后来偶遇赛华佗经过，虽然将瘟疫治好了，可是留下了大批难民，无家可归。朝廷听闻消息，发了十万两白银，但是有探子来报，凤岭的县令独吞了十万两白银，并且将无家可归的百姓驱逐出城。明日来，我们肯定看不到真实的景象，所以今夜来个突袭。就能真相大白了。”

荣灿勒马，停在了凤岭城门下。

“这看上去倒一切正常啊。”淮子琢跳了马，下来走了一圈。

城门上，两个侍卫值夜。城门已关，一切静谧祥和，看去风平浪静。

“往里去容易打草惊蛇…只是，这也安静的太诡异了。”

“旭王也觉得这不妥？”

淮子琢走了一圈回来，朝二人招了招手：“阑兄，将军，快来！”

乌云压境，一切这么祥和，淮子琢只走了几步就发觉诡异之处。稍稍靠近了果然发现了诡异之处。

“天色这么黑，可是里头有好多处细微的明光。”沿着城墙排开，外头看着正常，里头实则有许多卫兵把手。

“你发现了什么？”荣灿自是也注意到了。

淮子琢狡黠一笑：“这好办，将军且看着。”说罢，她撤下布巾，蒙住了脸。又拿出一块装点心的大布，装了几根树枝，直到装成鼓鼓囊囊的背包样才停手。将两头打了个结，对拉往肩膀上一绑。抬脚就往城门去，她走的极慢，边走边观察。

“大哥大哥，这凤岭城怎么戌时就关了城门？”她弯腰拍了拍腿，喘了俩口气。“我打前头蓬莱山来走亲戚，天色不好，所以耽误了路…可否能通融通融，放我进了去？”

侍卫将淮子琢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等她靠近就拔刀拦下：“去去去，哪来回哪去！凤岭城近日都是戌时闭门，过了就不能进去了！”

淮子琢面色为难：“可天都这么黑了，我再回去…”

“这我们可不管！我们也是好心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淮子琢诧异起来：“咦，这凤岭城是否发生了何事？大哥们瞧瞧，我又不是甚探子奸细…只是瘟疫过了，担心亲戚才来看看。”

她打袖带里摸了小半袋碎银子，全递给侍卫手中。侍卫接了碎银子，掂了掂，虽然不多，好歹苍蝇也是肉。

“里头在整改，也没甚大事儿。你若是担心你家亲戚，过了明日再来就能进去了。”

“抓了这批，就差不多了！”里头几个侍卫经过，一马车装了几个人，往里拉去。几人对话声音不大，淮子琢勉强听清。

“好了，趁现在没下雨，快些回去罢。”那侍卫头子朝她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这就走，这就走！这寒风凛冽的，也辛苦两位大哥了！”

淮子琢慢慢往回走，走到了暗处才拐了弯来到荣灿跟前。

“喏，我没猜错，里头有好多士兵把手，眼下正在清理余下的难民。应该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漾漾胆子未免太大了，若是那侍卫方才放了你进去，你可知有多危险？”阑阔神色严肃。

“哎，不打紧不打紧。我敢去就是笃定了那侍卫不会放我进去的。再说了，我乔装一番，谁能瞧出异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侍卫自然不愿意再添事端，放她进去。

荣灿看向城门处，沉思了片刻：“此门封闭，那抓起来的人又关去了哪里？是从后门押送走还是留在城中？”

“这好办，我们绕去后门一探便知…”

“不行，绕了去后门时间太长，那时天都亮了。”

荣灿脸色沉重：“我们已经封锁了来的消息，本就想来个突袭。谁料这其貌不扬的凤岭城，消息如此灵通。我们此次借由路不好走，绕来这，恐怕凤岭县令是不会相信的，否则不会连夜抓人。”

“大将军还是早有预谋，否则今夜我们连线索都不会有。只是，此刻贸然出现的确不妥，不过既然我们知道了情况，明日经过这时，在暗中调查。”

“那就应旭王所说，明日晨时进了城门再暗中调查。只要查出难民被关押何处，在顺藤摸瓜揪出主谋之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