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晨雾还未散尽,山脚下的老槐树刚抖落满身露水珠,漫山遍野的香椿树便迫不及待地舒展腰肢,将紫红嫩芽缀满枝头。那嫩芽像是被谁用胭脂细细点染过,红得热烈,紫得深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一场丰收盛宴的到来。
我总觉得,香椿是大自然写给谷雨的情书。每到这个时节,它们便铆足了劲儿生长,用最鲜嫩的模样迎接春天的馈赠。站在山坡上望去,成片的香椿树宛如一片紫色的云霞,与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绿水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田园画卷。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清香,那香气里既有春日的清新,又带着一丝独特的辛香,直钻心底,让人忍不住深呼吸,想要将这美好的气息尽数收入肺中。
小时候,每到谷雨前后,外婆总会带着我去采摘香椿。天刚蒙蒙亮,我们便挎着竹篮,沿着蜿蜒的山间小路向香椿林走去。一路上,露珠打湿了裤脚,却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远远地,就能望见那满树的紫红嫩芽在晨光中闪烁,像是在向我们招手。外婆身手矫健,她熟练地爬上树干,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最鲜嫩的芽头摘下,轻轻放入竹篮。我则在树下仰着脖子,眼巴巴地望着,时不时伸手去接外婆递下来的香椿芽。那时的我,总觉得采摘香椿是一件无比有趣的事情,仿佛是在和大自然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采摘回来的香椿,外婆总能变出各种美味。最常见的便是香椿炒蛋。将香椿洗净切碎,打入几个金黄的鸡蛋,再撒上少许盐,搅拌均匀。锅中倒油,待油烧热后,将混合好的香椿蛋液倒入锅中。瞬间,厨房里便弥漫起一股诱人的香气。随着铲子的翻炒,蛋液逐渐凝固,变成了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香椿炒蛋。夹上一筷子放入口中,香椿的清香与鸡蛋的醇香完美融合,口感嫩滑,让人回味无穷。还有香椿拌豆腐,雪白的豆腐切成小块,搭配上翠绿的香椿芽,淋上一勺香油、少许生抽和香醋,简单的调味却能激发出食材最本真的味道。豆腐的嫩滑与香椿的清爽相互映衬,吃起来清爽可口,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除了这些家常菜肴,香椿还承载着许多美好的回忆。记得有一年谷雨,外婆邀请了邻里乡亲来家里品尝香椿宴。院子里摆上几张桌子,桌上摆满了用香椿制作的各种美食。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美味,一边拉着家常,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院子里。那时的我,看着大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在那一刻,香椿不仅仅是一种食材,更成为了连接邻里情谊的纽带,让我们感受到了浓浓的乡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离开家乡去了远方求学、工作,很少再有机会在谷雨时节采摘香椿、品尝外婆做的香椿美食。但每当谷雨来临,那漫山遍野的紫红嫩芽、空气中飘散的浓郁清香,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外婆在树下忙碌的身影,听到了她那亲切的呼唤声。
如今,城市里也能买到香椿,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少了那份采摘时的喜悦,少了与家人、邻里分享美食的温馨,少了那来自家乡的独特味道。但无论身在何处,谷雨时节的椿香始终是我心中最美好的记忆,它承载着我的童年、我的乡情,还有我对家乡深深的眷恋。
谷雨过后,香椿树的嫩芽渐渐褪去了紫红,变得翠绿粗壮。但那留在记忆中的椿香,却永远不会消散。它如同春日里的一缕暖阳,温暖着我的心田;又像是一首悠扬的田园牧歌,在我的耳边久久回荡。我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漫山遍野的香椿树,那浓郁的椿香,都将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陪伴我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