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5.1)

        五(1)

        “安安,吃饭了。”

        我边叫边将盛好菜的盘子拿起向餐桌走去,放到桌上的垫子上。没应答。我又朝房间走去,刚到门口便看到安安背向我靠着床边坐在地上,她呢?我向她们走去,很快看到她正趴在安安身上,脸朝向另一侧看不见。安安见我过来轻声说道,睡着了。给我吧,我说着俯身,小心地将她从安安身上抱起。我们都重新站了起来,我示意安安把床上那一侧叠好的被子推过来,低头瞄了眼她,一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平躺着的她这时吧唧了下嘴,伸出左手揉了揉闭着的眼,看似要醒转眼却是一个翻身背向我。没醒吧?我赶紧抬头目光投向安安小声问道。

        “睡着呢。”

        “走吧,吃饭去。”

        我说着的工夫拉起被子展开轻轻地盖在她身上,我们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走去。她那神情跟你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有些感慨地说道。你回道是吗,心里却是几分默默然欢喜。我们一同走进厨房,她拿起碗筷我将汤锅端出。两菜一汤,西红柿炒蛋,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谈不上穷尽手艺,也不算是轻车熟路,只是自我感觉还行而已。你都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学习做菜的了,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为了尝鲜,自认为一种生活情趣,一转眼现在已是生活的必备手段。于是,第一次背着她在胸前逛超市的你,受到氛围的左右,不禁自问,生活不就是门艺术吗?于是乎为艺术而艺术则意味着,为生活而生活吗?你发觉自己似乎又游走到死胡同里了,明明走的路没错,可前方也确实是堵墙。这是不是就好比对于别人的目光吧,说能完全无视那就是自欺呢。只是我就是太明白自己了,就是为了活得真实才不允许自欺。所以,那么你到底是还在纠结什么呢?可是……!那一刻,那份难以形容的憋屈之感迅速集聚心头,你却发现无处无人可以倾诉,恍若只身于一座孤岛。我们各自盛了碗汤,我喝起汤,她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里,随即称赞道不错啊。你忽地记起第一次请他吃面的经历,他的举止也是如此。他们也是一样见到那面书墙就被吸引,驻足,抽出一两本翻阅。在你的记忆里,这样的场景也确实太常遇见了,以至于你都见怪不怪。一幕画面跟着在脑海里浮现,你不由得一笑。

        “我的吃相有那么好笑吗?”

        “我是想起楠楠有一次爬到书架那里找书的模样。”

        “为什么呢?”

        “啊?”

        “以前你不说我不问,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也没到那个份上。现在你是否愿意说说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只是默然地一笑,跟着呷了口汤,这才说道,我的爸妈刚开始也是这样问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们的吗!你自然疑问她是如何陈述的,等待着那张显得平静的脸庞会说出什么,只是心里对做父母的心情多少是体会得到。就像一场突然降临的变故,你要说人能如何如何镇定那都是表面,内心当中的那份震惊、纠葛、无奈、困惑、愤怒等等那才是真实的。想起第一次见面那晚自己的踟躇,对她父母的臆测,到后来第一次真正见到他们,我才明白自己到底错得有多离谱。你有时也会感慨起自己为什么能对此疑问如此保持沉默,甚至田雷也没说起。在我们这个群体里,我很清楚我并非在害怕什么,而是知道有些时候,你了解的事情并不一定要让第三者也知道。就好像是为了照顾到什么,自己也必须这样做,一种要保护的冲动。你一度都奇怪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念头,难道仅仅因为她的另类与特别,又或是电影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现实中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显得像是在梦游,很是给人一种不切实际之感。那时的我突然发觉自己生活经历得还是太少,太稚嫩,或者说相比这位不过大我一岁多的朋友而言,我几度渴望拥有的那种勇气就这样在她身上出现,发生,让我很难不为之惊讶。她是如何做到的呢,不犹豫吗,不担心不恐惧不迷惘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不为她的未来考虑吗?难道不会太鲁莽太任性了吗?你听到她只是从容地说道,“我想试试。”你都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意错了。

        “就这样吗?”

        生活的经历更是体验式的,影响越是巨大越是不可能一次性说得清。她其实是想知道事情的起因,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朋友,你对此的所思所想我都能够理解。那夜的你在与她彻夜长谈后,你感觉到那座孤岛似乎不再那么难熬了。你甚至都有点感激她到现在才将此问题抛出,她也真的得有多能憋啊。你为此不由得显得郑重其事说道,“是的。”跟着不由一笑,夹起块西红柿放进嘴里,将筷子搁在桌上,然后起身到厨房去打饭。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

        “拿我当朋友你就说呀,都被你急死了。”

        “安安,我现在都快穷死了。”

        这时的你突然疑惑起来,你为什么要追着答案呢,即便知道了你就能释怀吗?还是说这就说明我自己心中也有某个结未解,不过是想以此为自己的心结开导。什么样的生活是粗衣淡饭,又或得怎样的日子才是锦衣玉食呢?介于中间是大部分的生活写照吧,你不会想要天天都是清汤寡水,也不是日日每餐都有十道八道珍馐供用。嗳,什么是快穷死呢!我明明都比你还穷,简直就是一穷二白。可我这个出身于穷苦人家的人,此刻却决定给予所能给的,说道,“要多少,多的还没这个能力。”她记得她说谢谢你,而她则郑重回多少,她发觉她似乎是认真的这才改变口气,嗯,有需要一定跟你开口。她说我有个要求,她问是什么,她说想认下那小家伙当干女儿。为什么呢?她困惑地问道,安安阿姨也可以疼爱她。她说道,以后会怎样真是说不好,把握住当下能够得到的才是真实。片刻后她就后悔自己这样的回答了,那并不是真实的想法,她赶紧又说道,我感觉跟她挺有缘的。你边说边将筷子搭在盘子边上,拿起碗起身走向厨房,身后的她并没回应你。你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是不经意间触碰到阿伊什么敏感点。面对着你自认是人生最大的问题时她不过轻描淡写带过,为何对我这个不算非分的想法反倒在意。她打好饭,盖上电饭锅盖,端着碗折回,然后将碗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并不动筷子。她的两只胳膊靠在桌子上,目光注视向她。

        “哎呦,好啦,我的好朋友。”

        “那就是可以?”

        “不行。”

        “至于吗?”

        “你相不相信每个人都有绝对自私的时候呢?”

        在你依然不为所动的情况下她稍稍松了口,说让她认真考虑考虑。她补充说水到渠成,你说她是自话自说。她不否认,说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决定。你回道切,她乜了你一眼。在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这个朋友总是不时让你感到意外,脾气是真有,但要说死不认错那没发生过。你很难说得清刚开始她的行为上有多少是出于朋友的道义,还是说在她心里,她已把你当成一位挚友看待。较劲的时候认真得要死,不能多说的话一句你也别想套出。但是不可否认,你喜欢她的这种性格。以前我就隐隐感觉到了,从她身上就好像能看到自己。可合拍是指什么呢,你们有次吵过之后整整两个礼拜都不联系。为了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某些生活细节的事情上的差异。你常常直言不讳,你自认才不怕她翻脸。她怕过你吗,或者说忌惮过你吗,你又是否怨愤她有时的独断专行呢!去年八月的一个半夜,你被她打来的电话震醒,你发觉电话里的她哽咽,似乎在哭,你清醒了过来,赶紧问道怎么了。“她不睡觉,可我都一天没合眼了。”她带着哭腔说道。你追问到底怎么了说清楚她才说她刚退烧,可她真的困,想睡又不敢睡。那时的你真的很不解,甚至气愤,不知有多困惑于她的所作所为,何必呢!她说她怕一睡就睡死,可就是这个怕字才让你多少明白一点,她至少对你是信任的。你说等着,你打个车过去,她却只是让你陪她说说话,不用特意过来。你问那不睡觉的家伙在干嘛,她说她现在正独自在床上哼哼叫着,自娱自乐。你那松了口气的心里突然有种悲喜交加的感觉,哭笑不得。你为了不影响同宿舍的只得起床到屋外去。隔天的你上班时间里是真的困倦不已,呵欠连连,但面对着安排的工作又不能对领导说,我困,缓缓行吗?中午午休那会,一屁股躺在床上的你不知道有多惬意,多舒心。你这才想起那操蛋的魏伊因为不能睡觉而哭泣,流泪,而自己困倦时被一次次逼出的透明液体,同样也是咸味。

        “跟你分享件开心的事情呗。”

        她似乎还为刚才的要求不能如愿而闷闷不乐,只是投来一个眼神而已。时常是,要让一个即便你在熟悉不过的人理解你,这可能也是需要时间的。此刻的我非常的理解她,更有种要一吐为快的欲望。我说我今天收到人生当中的第一笔稿费,一百七十块钱。她心不在焉回道,恭喜你,随即吃了口饭,伸手夹起一块炒蛋送到嘴里。那时你问她现在闲暇时光都干嘛,她说要不就近晃荡要不就埋手书海,又说起草庵书屋的几次读书会。你问她有没有最喜欢的作家,她想了想才回答没有。一个人在面对喜欢与否如果是需要想这个过程再次确定,是否就意味着答案本身呢。我记得以前也问过好几个同学,答案是因人而异,你关注的焦点不一定她也如此关注。是像他所说的每个时期的一种偏爱吗?某些事情在最初就埋下伏笔,只是我们不经意间忽视了。理解也是有层次之分的吧,不可能你说一句对方就能够百分百都明了。是吧!你为此不无感慨说道,“给我点时间呗,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答复。”可是这个埋手于倔强的人儿此刻还是显得冷淡,仿佛就是非得当场给出个满意的答案不可。时间是曾经,或者发生,但就是无法说时间是未来。未来不属于时间序列,只有当它真切成为见证才能如此定义,所以我们对于人生都是根据过往来眺望明天。只是我们也太过于忽视当下了吧,是这样吧!错过就不再来。

        “我记得海明威曾这样感慨过,有时我很幸运,能够写得比我有能力写的更好。有些时候我也会感到不可思议,我怎么就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是否还能再与她照照面,谈谈心声,或者只是说说话呢!在多数人的眼里,我清楚的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的。那时的她没想过吗,有的。至于说当时的她难道不是有些任性吗,是的。时间不会倒退,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何况所谓的再次并非即是善意。你觉得呢?”

        “说实话,我从我身边的人感受到的总是,让生活过得更好。你是不知道那些家境不差的女生们是多追逐和享受那种且小资且精致的生活,正因为如此,我所理解的那个魏伊也该如此才对。可实际却是截然相反,你说她是不是个傻瓜!”

        “嗯,至少现在来看好像是这样子。”

        “能让她有如此勇气行动的,难道不是那早已司空见惯的俗套。”

        真的是这样子吗,或许不是呢!你瞧着她的那神气,并不为所动。你现在还不能回答她什么,即便是微弱的只言片语她都能顺藤摸瓜进一步揣度。何况就在刚才,我不是已多少透露了点吗?只是有必要吗?你感到这些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只要时机一到,她自然就完全清楚。可现在并没让我感觉到这个机遇到了,这样的氛围也没出现。母亲最初说我不可理喻的时候,我也想反驳,最终是一言不发听完她的怨言。在她认为自己已获胜,已掌握了主动的时候,你开口了。你不是为了说服她,可你也知道能说服她这太重要了,只是在当下这几乎是不可能。于是那时的她只是冷静地说道。她已不是那个十八岁时的懵懂少女,不是那个因为爱情就会冲昏头脑的少女,不是不是的。生命意味着什么呢?父亲说每段恋爱都有一个真值,越是做最真实的自己就越让你悸动。越是俗套的桥段,在生活中就越意味着普遍。那就可以这样说,父母对子女的情感都是俗到不能在俗的俗套了。你也是在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这段时间里才恍然大悟,一切都得从她的到来说起。为了不让矛盾进一步激化,父亲只得选择与你单独谈话。那天晚上我们走在西湖公园的石径上,我能感觉出父亲是想直指矛盾说点什么,可他一直隐忍着。“你说服不了你妈,你或许可以尝试说服我。我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就看你了。”

        很显然那时的她连父亲给予的机会也丢掉了,她相信这也是必然。但是为了不让他们继续纠结于那些不必要的想法,人物,我就必须得有个能够打动他们的原由。她最后对他说给她些时间吧,她会去找他们。作为他们的独生女,他们也尽量给予了他们所能给的。如果是非分之想,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断然拒绝。你不可能用这样的词汇例如试试,就想打动他们建立的认识认知,那是文不对题,莫名其妙的。你不想想你现在住的还是他们的房子,以后还免不了需要他们,更何况你作为他们的女儿也有必要为此给个解释的。那是父亲找你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你说服了自己,并且做了最坏最坏的打算。不是心灰意冷,而是明白代价。从那时起你才逐渐发觉,你不乏朋友,但能够用心倾听并给予回答的几乎没有。她们不是活在为社交而社交里,为此忙得不亦乐乎,要不就是还在因为爱情,憧憬着生活的美好。一旦涉及到某些独立的,生命的,思想性的活跃,所说出的你比他们更清楚,根本无法契入这样的漩涡中心。你开始有意逐渐远离那些平日里的社交,辞掉工作后,更是几乎仅限于简讯上的相互寒暄。那时看到她发的动态,那段文字,有点我们是有共识的,夜是深沉的。可深沉可以意味着厚重也可以尤言缥缈。大概正是这段文字给了我勇气,在未拨之前甚至都想电话还能通吗,即便通了会是本人在用吗?为什么不先QQ上发条消息呢?错过就不再来。

        “欸,说说你为什么会有那错过就不再来的感觉呢?”

        她这问题问得你就像是脑子突然卡壳了,一愣,才回道一种感觉吧。你为了不让她感觉自己不过是信口开河,严肃地说,就在她趴在身上睡下的那会萌生。你想都没想过,本来都玩得好好的你们,然后是她突然之间就扑在你怀里。你假装要挠她,她则奶声奶气说不要起来,左右摇头起来。在你伸手捡起一旁的布袋熊,正准备逗她的时候,你发现她不动了。你认真看了看她趴着的小脸蛋,闭着眼睛似乎睡了。你忍俊不住一笑,这种转变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你从她那稚嫩的脸蛋所隐约透露的神气里看到自然界的那种魔力,太像了。在平日里你都没感觉出能有如此相像,可现在你却发觉某些神思是只有在特定时刻它才会显露出来。你现在还多了一重身份,姑姑。那小男婴在过个两年大概也是这个德性吧,也许男的会不同。因人而异吧。你轻轻地抚摸起她的小脑袋,想起阿嬷和母亲说起摇篮里的自己,你此刻才体会,她们不是在说,是在追忆与怀念。不是她们时常都会如此表露情感,这样的时刻几乎只在到达那个氛围的时候才会自然流露。孩子时候也见过堂姐出嫁的情形,伯母目送着女儿走出房子后躲在房门后掉眼泪的情形。说真的,不理解,是喜极而泣还是受到氛围的感染,或者说就是有如此习俗呢?你能感觉她此刻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你的脑海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句子,暖暖的很贴心。几分钟前她的不讲理,霸道,所有不满都在这样一刻消弭了。让你脑海里突然泛起一个疑问,这个此刻在你怀里瞌睡的小女生,以后会是怎样的呢!她似乎触及到了你内心当中最柔软的部分,这或许就是一种眼缘吧。

        “呵呵,随你吧。不愿意就不愿意咯。”

        “欸,不是这样的啦。

        “要不这样吧,安安阿姨先给取个小名呗。”

        “她的名字是你爸取的吧。”

        “嗯,对。”

        “我觉得小名楠楠挺好的啊,叫着也挺顺口的,干嘛还要另取。”

        “噢,行吧。”

        口气显得语重心长。但你从这样的语气里还是能听出来的,她是在委婉再次拒绝。只是,为什么呢?不愿意就不愿呗,咱就继续当安安姨姨,叫着还叠句有诗意。最初见到她时是在睡觉。借着昏黄的灯光你仔细瞧了瞧她,扭头轻声问道阿伊可以摸摸她吗?她面带笑容说当然可以啊。你的食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蛋,质感细嫩。那晚的她睡得真香。你们后来席地而坐,背靠着书架,你喝着百威她喝可口可乐。你还记得她是笑着说,这几罐啤酒本是买来平日里做菜偶尔用到。你将碗里的饭一口扒完,从汤锅里盛一块山药和一块排骨,又舀了勺汤。那晚的她们大概是情绪的原因,越聊越投入,以至于她将回去的时间一推再推,直到凌晨四点出头你才恍然发觉时间过得好快。你隐隐约约开始听到一声半声屋外传来的小鸟啁啾声,节奏单一。随着季节的变迁,现在的它们都这么早了吗?当她第一次坐在她家厅里,她给她泡茶的时候,她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你从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中式的简约风格,不同之处就是你发现那堵书墙与这个厅里的陈设完全融合在一起,根本感觉不出那种视觉上的突兀,不和谐之感。你那时就已强烈地感到,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位有着强烈个性的人。你想起一个人物,日本的建筑师安藤忠雄,一位设计极为个人化的人物,让你过目不忘。你的肚子突然又叫了,你问她有没有泡面,晚上还没吃饭呢。她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吃,你玩笑地说如果不是这样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她去为你下面了,你就徘徊于那堵书墙前,你渐渐看出一点端倪,由下往上由简到繁,从平装到线装到精装。得花了不少心血和年头才办得到。她突然有个疑问,这些书他们都读过吗,还是不过是收藏爱好而已呢?你想起了欧洲那些大贵族的书房,四面皆是精装藏书,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办到。你那时的疑问其实不止在书籍上,还有魏伊身上的。那晚的我对于我们的久别重逢不过定义为一次偶遇而已,对于后来两人的走近根本没有想过。你最初甚至觉得你跟她之间生活中是存在着很明显的差距,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金钱所带来的的物质富足这确实可以直观体现在衣食住行上,相比于此,那晚的她其实是被一种素雅的气息折服。她发现她泡茶的姿势还挺优雅,一看那动作就知道是久而久之才可能的。从刚开始的几分拘束到后来彼此随和起来,你从中还是发觉那个魏伊变了。我也在变,我们都在因时因地地随之而变化着。不变的是我们身上秉具的某些品质,于是它构成了我们友谊的基底。她哭泣了,她赶紧进去查看。现在你独自一人,开始有些发困。望着屋外渐渐明朗的天色,她的思绪里逐渐被一种朦胧的忧伤主导,不禁疑惑,能让一个人与你的人生黏合或者分离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来到这座城市的第几个年头了呢?

        准确地说她是在我认识她八个月零十三天的时候第一次叫姨姨。刚开始你差点听成是梨,后面当你逗她说是安安姨姨,她则像是在嬉戏地说道安伊。那天是元旦。你也是那天首次见到她的父母。第一次与她们面对面,由于小家伙的捣蛋,刚开始不免一阵阵骚动起来。她刚开始只是凑到茶几旁,见着他泡茶就想去拿起模仿,不依不饶。几分钟后坐在他的大腿上,喝下一杯吹凉的,像是特别喜爱似的啊一声,还咂巴几下嘴巴。在他们三代之间,你不经意见发现某些时刻的神思真的是存在着某种酷肖。现在的你回想起,发现这些似乎只有当你是个局外人的时候才能看得如此清晰。这位未来的继承者,是会继承他们的那些品质呢,那些精神会在她身上得到进一步发扬呢。当她被她的外祖母带走,他才显得正式地问起你与阿伊的认识。你与魏伊两人的一唱一和,这位父亲如果不是由于对她女儿的了解估计会想,她们是想隐瞒什么呢吧!日落之后,他们用丰盛的晚餐招待了你。你像是受之有愧,但又食之坦然。你发觉自己吃饭的速度总是受限于一种俗成的习惯,又好像就是一种礼仪,既要分寸又不失教养。你后来才渐渐发觉真的是这样子,每个家庭都有一种俗成的餐桌礼仪。纵观我所触及到的阶层,在你意识到这一点后你有意地留心起来,两个同样普通的家庭却可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俗成。习惯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的。那时你就想,那些能被一张精致脸蛋所欺骗的其实只要用心观察观察细节,很多时候是经不起推敲的。平日里,你也一般是工作日下班后的夜晚搭个公车过来坐坐或是蹭个饭,反倒周末常常没空。她与这位大妈的区别就在于,她可以采取任何一种形式主义来对待周末假期这样的时光,而魏伊的可选性那就不是少了一丢丢。你自问,是爱咋过咋过好呢,还是有制约好呢?你要是自己一个人睡,整张床都是你的,随你怎么喜欢怎么来,还不好啊。你脑海里不由联想起她的睡姿来。

        “那家伙晚上好睡吗?”

        “这个问题你可以先问问我的。”

        “你很快乐!”

        “谢谢你的祝福啊。”

        你边说边瞥了眼她,伸手拿起汤勺舀起汤。她感慨起这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了,你说就没有可能将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呢?你发觉她略有所思,又说道,工作上没什么问题吧?职场上的那些事你懂的,她说得轻描淡写,又像是不言自明。你说干得不愉快就换个工作环境嘛。她回其实是不如意。你总是能感觉到一种被漠视,特别是当你自认为做得不错,可一上会议便被无情否决掉。你渐渐都产生一种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差劲吗?

        “我觉得你应该要考虑的是,你与现在的团队还能合拍吗?”

        “你说的没错,是该认真考虑了。”

        她边说边拿起碗筷走向厨房,我见状说道,吃饱啦?她回头说是的,将碗筷放进水槽,走回坐下,从桌子旁的心相印抽纸里抽出一张擦嘴。那本已被遗忘的事情这时不自觉记上心来,浮光掠影般匆匆在你思绪里占据片刻,又很快被划过。你那时说要辞职他们都还挺意外的,纷纷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借口自然是事先就已编好的,一再重复。只是对待自己的直属上司,你们多少还是谈了几句。她那时回答她的确定了吗干脆利落,她也爽快的同意。你问能不能尽快工作交接,可能到月中就走,她说会安排。她好像是从那时起开始为自己的流浪孤岛做起准备的。鲁滨逊是被迫困于荒岛而她却是自愿。在同事们多少惋惜的目光中,她发觉有双显得异样,平日里的你们不过是照面点个头或是打声招呼,只能算是认识。后来有天你发现QQ上有条请求通过的验证,附上的信息写着他的名字。你犹豫了会,最后选择冷处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是处于一种绝对的信念当中。你现在都说不清当时的她为什么会如此的坚定,那种毅然决然的态度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呢。那晚围着火炉等待着新年的时刻,迎着时而的夜风听着木材燃烧发出的哔剥声,很是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再回首。会后的我们都逐渐不再年少,一点一点的,不断被一些时刻所触动,抉择。她用筷子将一大块鱼肉夹断,夹起其中一块送到嘴里吃起来。

        “你爸妈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说是今天下午有活动,我妈的活动,呵呵!

        “前天听我妈说起,我爸预计很快要退下了。”

        “退休吗?”

        “对。”

        你的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他的样貌,在心里对于所谓的退休实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轮廓。还太遥远。生活中可见的老年生活是知道的,可退休即是老年生活的开始吗?阿公阿嬷他们有所谓的退休一说吗?一辈子匍匐在一方土地上,耕耘劳作生儿育女,老来了你看到的都是除非真的干不动了,否则是坐不住的。你还记得阿嬷说道,没干点什么就全身酸痛,跟着还感叹起你们的不懂。上大学后每年回家都能听到这样的消息,村里谁谁谁走了。那些你孩子时期极为鲜明的面孔,顷刻间在你的面前变得枯槁干瘪起来,老态龙钟,又随之逐渐消逝不见。你想起他们的轶事,性情,为人处世的态度,仿佛是昨天的事情似的。你抬头瞧了瞧魏伊,下意识地认真瞧了瞧她的面孔。她不禁问你干什么,你说记住这样的时刻,说着还一手托着腮盯着她。她瞧着你这模样干脆不予理睬了,径自自顾自地继续吃饭。她的眼睛继而落在桌上,时而瞧着这时而瞧向那。假期第一天里是在田雷家里吃的晚餐,可谓是客气之至。问起你们俩的计划,你只得装傻说我和雷的工作都还好。你们都知道他们在关注什么,想知道什么,可这些对当下的我和他来说都不是首要的。可你也清楚不可能这样回答,而且他呢?你看他今晚似乎就是有意要将问题抛给你,心里便大概明白他在打算什么。躲不过的。一想起就感到烦,甚至有种让你说不清楚的懊恼情绪。真的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还是他呢,还是彼此的家庭呢?你又将目光投向她,瞧着那副镇定自若状。可她依旧不把你的目光放在眼里,若无旁人似的,让你不由得心生羡慕。

        “欸,你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你想过怎样的人生呢?”

        她向你使了个眼色,拿着它们站起来走去。你望着她逐渐远离你的背影,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书推荐啊,又书荒了。她对你说起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还有日本工艺大师柳宗悦写的著作,然后反问你有没有推荐的。你说最近正被那堆陈腔滥调的文案折腾得都快自虐呢,不由笑着问她看吗?她听到她说可以啊便较真地说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找虐啊。她边洗着碗筷边说道,说不定还能帮你看出结症呢。她一听结症二字便叹了口气,回说我知道结症在哪里啊。她并没再问,她沉默。她清洗完碗筷便拿起一块抹布走来擦拭起桌面,你换了个身姿让与她。她拿起桌罩盖住它们,又走向厨房重新清洗起抹布。有好几次她都想对她说,她现在的这副模样总能让她联想起一个大妈的形象,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市井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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